尉屠耆知道国王喜欢吃马肉马肠,欣然说:“来点肉。”黎帕那则指点说:“要全肥的!”“ 你在说梦话吧?”尉屠耆睁大眼睛惊诧道:“马肉哪有肥的。”
女子尴尬地笑了笑。“谁都知道马身上确实没有什么肥肉,如果你们想买肥肉的话,可以到精绝人那里买野猪肉啊。 野猪肉就有很多膘肥。”原来楼兰集市卖肉摊贩有着清晰的种族区分例如卖牛羊肉的多为吐火罗人或者雅利安人,卖马肉的多为安息人当然吐火罗人也有卖马肉的例如眼前这位女子,而只有精绝人才会卖野猪肉。
精绝人喜好食用野猪肉所以常常把野猪逮回家驯养,住在楼兰的精绝后裔也继承了这种传统,他们的祖先是尼雅河流域的渔民、匪徒和不堪忍受凌虐逃跑的农奴或是被楼兰王好心收留的难民和因获罪而被发配至荒漠做苦力的囚犯。
“别理她。”尉屠耆斜睨黎帕那一眼,对女子说:“我们买马肉,不买野猪肉。”
“让路,让路,王子来了——”
黎帕那回头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自眼前徐徐驶过。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外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主人。
拉车的马这次是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尉屠耆只顾着看女子割肉了,没注意到身边的姑娘手一扬将吃剩的果核扔出去,扔得很准,果核重重地砸在马屁股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这怎么回事?”正要囫囵处理政务的童格罗迦突然收到急报说长子安归乘坐马车出宫游玩发生意外,匆匆忙忙赶到阖宫,看见鼻青脸肿的长子安归、神情惊惶的次子尉屠耆以及双手叉腰抬头挺胸毫不畏惧的要命的粟特姑娘黎帕那,不由自主联想到上次血溅王椅之情形,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才过去没多久可别又重蹈覆辙吧?“你们又打架了?安归?”
“摄政王。是这样的。”站在人群里的索芒看见热合曼走上前来弯腰行抚胸礼,“卑职上街巡视时恰好遇到王子的马车突然闹马惊, 幸好阻止得及时。”
“父亲!”自从上次走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安归吸取血的教训变得正经许多,他打断热合曼的话,伸出被抓得血迹斑斑的手指着黎帕那气急败坏道:“这次可不是我招惹她是她先着惹的我!有路人作证!”
童格罗漓暗想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归就算比以前收敛他的浪荡秉性也难保不会有再犯的可能?“国相你说呢。”童格罗迦扭头看着古里甲小声地询问。
“这个。”古里甲欲言又止,他的想法实则和童格罗迦完全相同。“父亲。”尉屠耆看着坐在王椅之上的半信半疑的童格罗迦, 主动为黎帕那开脱道:“黎帕那只是一时淘气而已。没想到会酿成大祸。”
“尉屠耆!”安归的肺都快要气炸,“你我一父同胞,居然重女色轻手足!”“什么一时淘气,”他瞪着黎帕那穷凶极恶道:“我看她分明是有意而为之,公报私仇吧!”童格罗迦正要细问黎帕那前因后果, “对! 我就是有意,怎么样?”黎帕那的眼神冰冷到瞬间可以冰冻住对方并且在瞬间坍塌崩裂。那比一切仇恨的语言更加要锋利的仇恨的目光好像要射进对方的五脏六腑。她心里毫无半点犹豫与恐惧—— 让这个恶心的匈奴种从眼前永远消失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上次的事还没完呢!”热合曼未回过神,其腰间佩刀“嗖”被黎帕那抢出鞘,杀气腾腾地劈向安归。
安归躲闪不及,只觉脑袋蒙地一下,等回神过来,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左胳膊先是凉,很快就袭来彻骨的钻心的疼痛……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在他的衣服衣服上开出一朵猩红的玫瑰瞬间染红了大理石地面。
“父亲!你看她、这就是上次纵容她的后果!”安归气急败坏对着热合曼等人怒吼“你们这帮废物 、还愣这干什么快点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热合曼望着杀气腾腾的黎帕那,左右为难得要死,哪敢轻举妄动:想必安归王子还不知道黎帕那就是公主的事吧。糟糕了这回。 “是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黎帕那在童格罗迦面前悍然举起佩刀朝其长子的头颅劈去,耳边响起一声喝:“住手!”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紧紧扼住。定睛,笺摩那。“好啊,你这条走狗送死来了!”
“你怎么老是叫我走狗。你到底……”笺摩那蹙起眉头,道出长期盘踞在心里的疑惑希望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解答,然而无意间目光一偏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尉屠耆正朝自己摇头,使眼色:快放手。她发起火来翻脸很彻底的可谓六亲不认。笺摩那愣了愣这才意识到: 姑娘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即使他只能看见她怒视的眼风可还是感觉仿佛有一群乌鸦齐齐扑来用它们的喙将他啄个透心凉。
笺摩那连忙松开手,口头警告:“摄政王面前你可不要乱来啊!我警告你。”
童格罗迦心里叫苦不迭,母后还想接公主回宫照料呢,公主却如此嗜血好杀,看来回宫之后如何与王族成员相处都是一个大问题!他站起来看着黎帕那,满脸沮丧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非要取安归的性命?”
“老匹夫。少跟我装无辜。”黎帕那又将刀尖指着他,“你不懂得怎么管你儿子,今天我来代你怎么管!”
反了,反了!一个小小的粟特贱婢居然敢在楼兰王公贵族面前咄咄逼人、飞扬跋扈!安归的太阳穴血管奋张,眼珠瞪得如拳头大,浓密的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俊美的五官爆炸似地发红,活像星火子落在一盆油里,整个人暴怒得像扑鼠之猫:今日我要是不好好收拾你这个不懂得天高地厚的粟特贱婢,我安归誓不为人!!
黎帕那这孩子还挺执着。记仇。站在王公贵族和大臣们中间观望的索芒心想着,“这个粟特女凶神恶煞, 没完没了,该不会是一个疯子吧。”他的周围开始出现骚动,各式各样的议论不绝于耳“如果真是疯子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按照楼兰的法律只要犯人被宫廷侍医证实患有疯病便可免除刑罚宣判无罪。”
“难怪呢。我说摄政王还真变成软蛋了。 别说匈奴人,就连自己国内的粟特人踩到头上公然挑衅他也毫无办法。”
“哼,傻子。你真以为童格罗迦那个老小子是软蛋? 我看他十有八九故意装得像个软蛋博怜悯罢了。没准他早就知道这个粟特人是疯子,所以上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疯子犯罪可免除刑罚 ,安归不就算白挨了吗。童格罗迦应该会觉得脸上无光。”“楼兰王室的耻辱啊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