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士兵惯有的警觉就驱使着铁皮下意识往房间右侧的角落瞥去,当看到某位恨不得直接将自己一整个缩进阴影里的小姑娘时,他眉甲一皱,道:“她怎么在这?”
“库存不多了,省着点用,”一边清点着数量,一边从柜子里翻出对方索要的东西递出去,救护车没搞懂这老矫情又是在唱的哪一出,当即便嫌弃地剜了他一眼,“别演了,半个地球时之前你给我发的私信还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
差点因这话而将落入掌心的玻璃罐子掉在地上,铁皮急忙稳住身形,很是尴尬地将头雕偏向一侧,明显多此一举地摆弄了一下手臂上的炮筒,这才把润滑油收进了储物箱里。
“所以你到底有几成把握?”他清了清发声器后问道。
救护车始终沉浸在数据板海量的信息里,闻言头都没抬:“我没有把握。”
“?!”
“……没有把握?”
铁皮惊诧着重复,愣是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再度扫向卡塔帕的目光里都忍不住染上了点怜悯。
然救护车却是瞬间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无语地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纠正道:“不是我说,你这个问法就有问题。”
要不是实在忙不过来,医官大人还真想把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抓过来检查脑模块,看看是不是真的因为太长时间没更换零件而导致功能失效了。
怎么就会那么死板地转不过弯来呢?!
“我是医生,又不是兑奖师,还要讲概率。”
救护车神情严肃地说着,就差把“你竟敢质疑我的专业水准和职业道德”几个大字刻在面甲上了。
“既然我决定了要接手,那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
“什么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一百的原始数字排列在我这里根本就没有意义,只要她还是我的病人,那我就永远都不可能放弃她。”
说到这里,从救护车光学镜中渗出来的嗤之以鼻便更多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武器专家黑得发亮的机甲,末了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闲着没事还是少逛点人类的互联网吧,那上面没多少好东西。”
“……”
猝不及防又被上了一课的铁皮表示他真的非常讨厌和这些文化机聊天。
仗着自己是内行,就非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你直接告诉我“这事包在你身上”不就完了吗?还搁这儿说一大堆不晓得有没有感动别人,但明显没有感动我的至理名言。
嘁。
…………
铁皮这般在心里大肆吐槽,但一换到明面上,就变成了从鼻腔里喷出的两股水凝气,敢怒不敢言。
最后情绪无处发泄的他只好对着角落里装鹌鹑的卡塔帕来上那么一句:“算你走运。”
然后就转身出了修理室。
听了半天都没能顺利跟上俩人交谈节奏的卡塔帕不解地看向救护车。
后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做出总结:“没事,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
卡塔帕:“……”
————
KSI研究总部。
“嘿!温伯利,你怎么又在实验室里吃东西?”
面对同事突如其来的质问,被唤作温伯利的人连忙从桌子底下探出脑袋来,用他那沾满了苹果派碎屑的手指抵在唇边狠狠地嘘了一声:“小点声!要死啊你!”
“……”
同事被吼得一愣,表情里带着点怨念:“……要是被老板知道的话,你这个月又白干了。”
然温伯利听后却是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口“赃物”塞进嘴里,拍拍手大着舌头反驳:“只要你不去告状,他就不会知道。”
“?”
“那他呢?”
同事指着房间里除他俩之外的,仅有的第三人说道:“他可是也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温伯利顺势望过去,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米勒先生又不像你,是个大喇叭。”
说罢,他还十分做作地扭动起肥硕的身子,手指在空气中演奏起无形的乐器。
这一举动无疑惹来了同事的怒意,二话不说,瞄到摆放在桌上的黑色石头就要捡起来扔出去。
“如果你真把那玩意儿砸他身上,那你这辈子都白干了。”
“……”
高高扬起手臂的动作因为这话戛然而止,同事不甚理解地看向出声者。
只见米勒先生不紧不慢地从显微镜前移开视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后道:“那是达茜专程从南非寄回来的,从勘探到开采,从封存到运输,差不多耗费了七千万。”
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防护手套,米勒先生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道:“你猜乔伊斯先生会不会以‘故意损坏公司财产’的名义把你告上法庭?”
同事:“……”
…………
“嘁。”
佯装嫌弃,实则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放回原位,同事瘪了瘪嘴,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讲,就赶紧脚底抹油地逃出了实验室。
而眼看着本就不算热闹的房间更加冷清,温伯利却是笑得开怀。
“哈哈!还是你有办法啊老兄!”
“……起开。”
皱着眉推开温伯利扑过来的压倒式重量,米勒先生重新佩戴好实验装备,将载物台上的切片换成了新的。
“请你保持安静,不要影响我在春节到来之前完成工作指标。”
“春节?”温伯利乍一听这话愣了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想说的难道不应该是圣诞节?”
结果回应他的却是米勒先生的两记大白眼。
于是温伯利灵光一闪,猛然间想起些什么:“哦哦!对!忘了你还有个来自东方的宝贝女儿。”
随后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来一块压缩饼干,咬了一口后接着道:“话说回来,她是不是要去念大学了呀,你和你太太有想好要为她申请什么专业了吗?”
对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寻常。
“看她喜好吧。”
本来不愿与人过多交流的米勒先生突然觉得谈论这个话题似乎也不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故而索性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小姑娘随她妈妈,也喜欢捣鼓文字,以后大概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吧。”
“优秀的作家!”常年从事科研事业的温伯利忍不住惊呼一声,情绪激动得恨不得将整张脸都怼上来,“那可是个好职业!”
“……”
米勒先生默默然扫去落在自己衣袖上的饼干碎屑,开始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帮某人解围。
“果然老板的话不无道理。”
他无语地吐槽,怎奈对方却并不在意,只是眼珠子一转,就冲着他来了一句:“那你的确该抓紧时间工作了,别说春节,就是小姑娘的成人礼,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
本以为此言只是出于好心的顺口提醒,谁承想米勒先生听后竟是身形一滞,尝试着张了张嘴,像是在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成人礼?”
————
“我再说一遍,公司花钱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如果下个月我还看不到新的研究成果,那你们就都可以卷铺盖滚蛋了!明白吗?!”
歇斯底里地吼完最后一句,约书翰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丝毫没有给手机那头的人任何回答的机会。
只是这看似是在发泄情绪的行为,实际上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解压。
相反,他还越想越气,心口仿佛被石头堵住的感觉几乎都要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