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刚进入梦乡的温如霜在今欢坚持不懈的指头戳戳戳之下，终于又醒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新月一样的眉下藏着泛着愁波的眼睛，她歪了歪头，就这么看着今欢，似乎在等着对方开口。

不知为何，温如霜觉得面前这明媚动人的少女，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打量货物，计算价值。

事实也确如她所想。

今欢终于开口，冷哼一声：“救命之恩，你既然没钱……”

她把“没钱”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那便以身相许吧。”

今欢说的以身相许，自然并非是图温如霜的美色，她见对方能在这么多追杀她的高手中脱困，实力自然也是非同一般，心中起了招贤纳士的念头。

温如霜答应了。

温如霜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极难靠近。

但相处久了，今欢发现，温如霜其实还……挺好骗的。

好养活，除了喜欢喝酒再无不良嗜好，虽然这一项也被她严格控制，毕竟喝酒误事。

绝对忠诚，绝对守诺，绝对的杀人机器。

温如霜前世问过她一个奇怪的问题，她问，如果她死了，魔君会不会伤心？

今欢那时觉得奇怪，又觉得好笑，为什么会问起这个问题，她和温如霜之间不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吗？她帮温如霜屠了符氏满门，温如霜帮她暗杀反对她的人，不是很公平的利益交换吗？

况且，温如霜怎么会死？她是最强灵魂音攻修士，虽说音攻修士本体防御能力差，但有那么多自己给的法宝防身，怎么可能出事？

今欢笃定这一点。

因此给出了一个让她想起来竟然有些……后悔的答案。

她抬了抬眼皮，说，那得等你真死了才知道。

后来，温如霜真死了，从妖王领地里拎回来的，只剩下一具薄如蝉翼的漂亮人皮。

灵魂完全湮灭，她就是想去地府找阎君叙个旧顺便要个人都没机会。

那天晚上，魔君大帐空无一人，堆积如山的公文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桌上。

魔族密林最深处，月亮高悬，皎洁的月光穿过重重树枝，树影婆娑，照在形单影只的红衣少女身上，周围的十级魔兽被她散发的恐怖气息吓得四处奔逃。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鼓出的树蔸之上，背倚着树干，抱着一坛酒。

魔族都是最贪于享乐的人，酿酒自然也是一绝，今欢刚撕开封纸，便有酒香四溢。

清澈酒液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烈刀子一般灼烧着全身上下。

此酒名为，忘情。

她极少饮酒，喝了半坛，便觉得眼前景象渐渐模糊，两颊飞起薄红，眼尾也泛着红，像是醉得狠了。

于是，她伸直手臂，像是从树里又长出来了一根笔直树枝。

手心慢慢向下翻转，酒坛随着她的动作也慢慢向下翻转，随着重力，酒液也顺着打开的开口向下流去，从树顶到地面形成了一条透明水柱。

酒香飘逸，浸润大地。

今欢望着月亮，月亮清晰而宁静，刀尖一般的明亮。

凤吹起她的发丝，经过她的身体，像途经一片废墟。

她轻声道：“欠你的酒。”

她知道，明天月亮会照常升起。

而那些离开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