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如不想说谎。
“还是算了吧。”
即使他曾看过她赤裸的身体,拿着药酒一点一点擦拭她满目疮痍的伤口,任由药酒浸湿他的鬓角。
他始终觉得,自己离她很远。
他感到,她在追求一种自毁式的快乐,好在奔波劳碌的江湖路,得到暂时的休息。
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她是——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一个女孩。
他会惧她。
生病受伤,把他拉近;梦醒逃遁,将他推远。
这一路上,她变得更加忧郁、痛苦。
敏锐如他,怎会没有觉察。
她请求:“带我走。”
声近沙哑,有什么东西隐隐撕裂。这一刻,她很需要他。
这是陈亦章第一次在林湛如面前卸下盔甲,表达她的真实想法。
可惜——
“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在伤害自己。”
“从贺州开始,你身上的伤和病就没断过。如果是我造成的这一切,那我确实应该离开姑娘。”
那日夜里,泥石封路,禁马。林湛如独自背着陈亦章往回走。
想要在夜半之前回到宫华烟住处是不可能的了,但陈亦章的伤势可不等人。
远处有一道观,有郎中。
陈亦章伤得很重,已昏迷过去,郎中处士开了药,需得身边亲人当即贴身涂上。
宫华烟不在身边 ,他就是陈亦章唯一的亲人。
名义上的未婚夫。
层层衣物包裹会导致伤口流脓发烂。林湛如将她的衣物一件件如剥春笋般褪下,最后全身褪无可褪。
看到陈亦章背上的创伤,林湛如不免吃了一惊,长长地叹气。
简单清理后,他拿母亲给他的帕沾了药酒,触碰她的全部,从天黑到天亮。
直到身上沾满和她相同的药味。
药味很苦,独有贺州药炉渣底的苦荞味,让人一闻就知道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贺州人闻则避之,以为不详。不明所以的道士民叟看到拎着药材返途的林湛如,皆如见鬼一般退避三舍。
林湛如心底居然有种诡异的窃喜。
他甘之若饴。
药味久久不能散去,陈亦章也暂时失去所有的攻击性。
俞朝女子素来挽发作结,陈亦章不外如是。但她总把一头如瀑青丝束于脑后高处,看上去神色炯炯,气势凛然,旁人不敢亲近。
这是她的铠甲。
而今,铠甲一并卸下,她不得不对他袒露自己的全部。
陈亦章的头发没条理地散开,很随意地散落及腰,落到他的肩头。
林湛如闻到贺州草木的味道。
黑发错落,肩若削成,陈亦章呼吸均匀,夹杂暖色的竹席纹理。
不是很惊心动魄的美,但很松弛、温暖。
林湛如心底隐秘地冒出一个想法:要是陈亦章能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当他察觉这一念头,他近乎要咒杀自己。
为遏制这没来由的欲求,他开始摆弄她。
什么也不想。
**
他挽起她的手,同样是历经兵戈磨砺,沧桑的手,陈亦章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比他白一些,小一些,也更秀气。
林湛如的视线沿着她光滑的胳膊滑向脖颈。下面,男女之别,尽数显现。
他注意到她纤细而有力的腰部,协调,匀称有致。
他可一臂环绕。
青丝缠绕,就像牵牛花曼妙,委身青藤。
届于当事人难得地没有察觉,林湛如很是大胆地做了。
陈亦章敷完药,不能着凉,最好平躺。
但林湛如想抱着她。
他躺在席上,以肉身为垫,使昏睡的陈亦章舒服地躺倒在他的身上。
林湛如用被子小心地把他和陈亦章包在一起。
避免触及她的伤口,他轻轻地抱着她。
他感觉身体里的某种欲望被隐秘地勾勒出来。
热。
得降温。
林湛如额头轻触她的手心,冰冰凉凉的。
最近的距离,她的指尖触碰他的手臂,好像在抚摸他的脸。
林湛如的目光聚焦陈亦章的手指。
执剑之手,兼荡寇削匪之力,集十八般武艺之长,所向披靡,拥有他一直渴望的力量。
他想要。
昏睡着,她的身体曲线上下起伏。
他像是舔舐糕点一般轻咬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指含入喉管,直至最深处。
他疯狂扼制住想要弄疼她的强烈愿望。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满面通红地呕出来。
然后,用拭刀的沾满锈味的帕子,把她的手指擦干净。
这样的话,她手上的味道就和碾霜的味道一样。
她是他的刀。
碾霜乃他贴身佩刀。不论林湛如走到哪里,未来和陈亦章分开多久,碾霜都如影随形。
陈亦章手指曾沾染碾霜的味道。
她身上曾刻下他的印记。
好像这样做,他就能和她一样:一样强大,拥有绝世的武艺,一样并肩站在她身边,似乎从未自卑过。
虽然一切只是暂时的。
只要陈亦章醒来,他们的关系就会逆转。他又被迫做回那个受她保护的、总是慢人一步的林湛如。
“陈亦章……”
他如念诵般轻吟她的名字。
“要是你不会武功就好了。”
林湛如的声音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林湛如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和无意识自毁的陈亦章一样。
他将头深埋进她的肩膀,像是燕雀凌寒,收起羽翼埋入同伴的胸膛,祈求温暖。
如果陈亦章不会武功,他就不会像中毒一样迷恋她,像自食骸骨一般感到隐隐自卑。
陈亦章就不会侍“武”生娇,不计后果,肆意弄伤自己的身体。
鬼使神差般触碰她的身体之后,林湛如有些庆幸。
庆幸陈亦章还没有醒。
平静下来,他的唇靠近她袒露的胸膛。
约莫一个亲吻的距离。
林湛如看着陈亦章的睡颜,随即做了一个决定。
——放弃对她的纠缠不休,离开她。
临走前,决意与宫华烟一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