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良洞窟石质绵软,陈亦章削刃一般在石头上划上纹路。
林湛如:"我来带路。"
蹉跎一阵,三人快到洞口了,前方隐约有光亮。
林湛如在前,搁楞搁楞石块滚落满地,陈亦章正扶着郡尉前行,逝者踩着断裂尸骸铺就的低矮山坡,腐烂枝丫般的指甲向陈亦章背后划去。
“嘎啊啊啊啊——”
林湛如大喊:"当心!"
来不及了。
逝者利爪微屈,罩住陈亦章后脑,林湛如抽刀慢了半拍。
白刃一闪,所有逝者如被冰封一样行动迟缓。
忽现一人撒出粉末,指尖一提,利刃噔的一声从剑鞘滑出,对准逝者头颅,平剑抹云一扫,半空转向斜切,咔嚓一闪砍断逝者肢节。
姿态、样貌很模糊,此人的气质,怪诞的斜切招式却让林湛如想起熟悉的人。
林湛如:"……丈母?"
"北夏……共主……之母……为何……"
逝者霎时融为粉末。
陈亦章:“娘?”
她直愣愣地盯着那人,好像要把那人看透、看尽一般。
"娘,为何在这里?"
"我云游至此处,才见过宫华烟,听说你在这里,我循声赶来。"
"章儿,这些东西由当地人蛊术控制,如今中邪,不听当地人使唤,我的定魂粉只能暂缓他们的行动,唯有你拿到金陵明珠,将明心诀练至纯熟可解。"
明心诀,是步云门下十八般武艺的统称。
陈亦章自出门开始,很久没有完整练过一套。
陈修姱:"我和你外婆已老矣,功力不济,此事只有你一人方可完成。"
后一句振聋发聩:
"我朝存亡在你手中。"
陈亦章曾幻想过自己和陈修姱相逢的场面,她激动地流泪,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下,和母亲拥抱一处,沾湿陈修姱的衣角。
陈亦章说尽自己路途遭逢,说自己遇到值得相伴一生的旅伴,未来不再孤单一人。
定睛看出那人的面容,陈亦章杏眼湿润,鼻头发酸,久久不语。
"母亲,我很好,您云游也要照顾好自己。"
无数石块倒映水面,拼凑出一张陈亦章无比熟悉的面容,如镜子一般,亮澄澄的。
母亲的脸清晰地倒映在每一块石头上。
陈修姱一身雪衣,琼然玉立,洞口的风吹得她长发飞扬,面容温柔又朦胧。
“我的女儿将重返北夏。”
世界静止。
所有石块碎裂,所有声音不再。
母亲的身影消失。溶洞吱吱嘎嘎响动,天地震动,石块来回弹跳,上上下下冲击穹顶。
"娘,要为自己活一次啊!"
陈亦章追出去。
撞到汹涌的风,她张开手臂,风大到可以掀起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追啊,追啊,双腿不知疲倦地动起来,动起来!
陈亦章红衣褪尽,乌发簌簌而散,化作一道白光,一只白点。
跑啊,赶上岁月啊,一刻不停地跑啊,跑到人老死,天地坼,赶在母亲离开之前!
起舞吴钩人不识,飘然散发走江湖。
……
……
母亲仗剑立廊上曰:"吾女愿作豪杰乎?"
陈亦章:"愿学母亲骑高马,配长剑,凌绝顶,览群雄。"
……
……
无名剑在苍穹震荡的声音里浮现上一世主人为它取的名字:
【陈亦章】
……
……
不知在谁的呼喊声里,无名剑碎成两段。
陈亦章整个人解离了、碎裂了。
最后一句话:我希望自己作为你的孩子,从未出生过。
陈亦章没能说出口。
……
“亦章小姐,人生离别乃是常态,你有胳膊有腿,能跑能跳的,何愁在这世上生活不下去呀?”
俏皮话带着讥讽,是花间月无疑了。
“活得好好的,剑也未缺损,这就要奔赴往生极乐了么?”花间月笑道。
花间月如读心一样说出她心中所想。
无名剑完好无缺,陈亦章松了一口气。
陈亦章大呼:"就是他!"
官兵、村民们赶到洞窟,咋呼而起,花间月摇身一转,逃之夭夭。
都尉与陈亦章说起,昨日,元良的马匹一夜之间失掉了鞍辔和马掌钉。
陈亦章一听便知此事系花间月所作。
破坏敌方基建,此事做得实在荒唐。
贺州动用巫术,前代乃为节用,省了抬棺者,后代延传为仪式。
经此一事,贺州发通告:丧葬之仪,暂止巫术。
贺州刺史安排陈亦章、林湛如二人暂栖断魂崖边,即日等水情平稳,便出发隋州。
断魂崖是一个好去处。千丈湍流,风景一绝。
附近山崖盛产茶叶,沏水泡茶最是香甜。
陈亦章忽然兴起要自己泡茶,招呼林湛如来喝。
她滤水煮叶,盖碗盛钵,有模有样。
拿了青盏白瓷盛第一个盛给林湛如,他依旧只是淡淡地不说话,闷声喝茶。
陈亦章:……我们家大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默默不语坐到傍晚,林湛如突然开口:"船夫有言明日水情转缓,若明日乘船,我们不出一日便能到达隋州,我即刻陪你往云水寺去。"
陈亦章捻起润湿的茶叶,碗沿上用指一划。
"湛如,我想认真与你切磋一遍。"
与林湛如切磋时使用明心诀。
陈亦章要在前往隋州之前温习一遍明心诀刀枪剑棍的套路。
陈亦章:"明日,就在断魂崖边,我们速速练完便去隋州。"
"……"
林湛如举着青盏白瓷的手悬停不动,深眸映出淡淡的光亮。
他忽然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