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烟是下天方的使者,奉仙尊之命去镇守神山。
至于为什么她突然抽风要去砍了山——她也不知道。或者可以说,从前的她知道。
七日前,岚烟在周月儿嘴里的神山里醒过来,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
放眼望去,一片荒芜。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鬼地方,脑海一片空白之际选择先打开面前的包袱。
谁知刚一解开,便被里面弹射起步的锦囊揍了下巴。
然后,这玩意儿口出人言:“里面布条替你看过了,它要你去将砍了撑天的四座神山……应该不太难……”
说话的人嗓音清朗贵气,前半句岚烟都以为是哪个大人物给她留下的命令,结果下半句对方忽然打了个哈欠,那端起来的音色就垮掉大半,随意懒散下来。
“也不知你何时会醒,我先下山等你,一年之后,有缘便见。”
锦囊的抽绳口还在说话,岚烟转着看了看,打开,从里面找出那张破布条,展开。
“哦对了……阿烟,下次记着练练字。”
她眉毛一跳,听到话时正巧看见了布条上的血书:車斤人山。
仔细辨认,才发现后面是糊成一团的“岚烟”二字,再顺着读下来,是“斩仙山,岚烟留”。
这血中气息,是她无疑……
原来她叫岚烟。
她对自己当然是全身心信任,用不着一会便接受了血书所言之事。至于她何时有的名字,锦囊中人又是何身份这些亦有解法。只需要找到这说话之人便可。
而且……她要快点下山。
因为这山实在呆得不太舒服。
上空黑压压,一点灵气也无,有的只是被污染后的浊气,流火不断降下,还有突袭的,类似狼妖那种毫无理智的怪人,怪妖。
岚烟在山林里被浊气熏得晕头转向多日,直到今天才终于走出来,就被告知,身后这破烂山,是神山。
究竟哪里沾边,这是发生了什么……
岚烟难免有些惊讶。
周小树观察她的表情,犹豫道:“你不知道——”
“嗷!你是不是黎大哥给我们讲的故事里面那种被野兽养大的孩子!”周月儿说。
“不是,那些孩子都不穿衣服,也不会讲话,”周小树摇摇头反驳,又反应过来这会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忙收起表情,继续转头对向岚烟,“咳,大姐姐,你刚才问的镇子……我和月儿还要去石爷爷家住,没法带你去,就给你指条路吧。”
岚烟本也是这么想的,点头道谢,看周小树扭身往之前她看定的方向指,说着:“往那边走,看见个木桩子,然后往东南边的小路去,走着走着会有个大木门,就到了。”
周月儿眨了眨眼睛,攀着哥哥的肩膀跟着他的话回想,末了使劲摇头:“不对不对,说错了……”
岚烟:“什么错了?”
周小树拉住周月儿的手,带着岚烟一起往林子外走。
“你早上起床是不是能看到大太阳,咱们就在东边住着,当然要往那边去。”他偏过头,严肃对着周月儿讲完后,得到对方一个鬼脸:“那我分不清嘛,姐姐能分得清?”
正在远望寻路的岚烟被提到,垂头看过去,见周小树已经将她妹妹拉到路口的另一边分岔路,她点点头:“能,夜深了,你们也小心。”
回答后还不忘嘱咐,眼里尽是善意。
周小树挺直的脊背缩了缩,一直硬邦邦的语气和音量都弱了下来,显出些无措:“我们会的,你也,你也小心。”
然后看也不看她,拽着努力朝她挥手的周月儿消失在道路尽头。
好久不见人,见到的这两个孩子还不错。岚烟想着,往另一条路走去。
雪小了很多,岚烟将斗笠掀去背后,感觉透了口气,沿着脚下这条小土路继续走。
可越走,越觉得周遭寂静,更别说光亮了,像是更加远离人烟,她站定回看了眼,确认是按照小树的话前进的。
难道她记岔了哪个拐弯,走错了?
岚烟迷惑,却还是继续往前,走到两侧的野草能扫到腿弯,终于,夜色里几抹火光划过她视野。
看样子快到了。
她便加快步伐,穿过脚下这片瘦长的野草,踏上一条脚印蛮多的硬土地,往前又几步,远处火光更多,星星点点,汇聚成地上的星河,前路似乎都清楚不少。
岚烟这才望见了那头高大木门。
风从那里面穿过,带来一股低沉的吟唱。
长又缓,时不时扬起音调,悲恸的像是寻不到出路的窄道急流。
岚烟循着歌声走过木门,立在眼前的是个破败的村庄,树旁屋旁的土地边枯草一堆,大概很久无人居住。
她挠了挠头,可算觉得奇怪了,但团团火光就立在这几座屋后,唱歌持火把的人就在前面,有人问话,总比她自己瞎走强些。
于是便沿着房屋中间被踩倒的草路小跑过去,两边屋墙倒退,她闯入一圈火把围着的空旷地,一头迎上了风中打旋的草灰。
不清楚内容的唱声缓缓停下,火光似向她聚来。
岚烟下意识眯了眯眼,抬手挥开面前恼人的灰,眼睛睁开条缝,往前看去。
只见那橙火映照着的灰土腾升之处,立着一个白袍裹身的高个男子,他正将手从身前几个盖着白布的尸身上空收回,应该是察觉到岚烟这里的动静,戴着兜帽的脑袋缓缓转来。
或许是那斗篷并不合身,旷野的冬风又一次吹来时,不仅将岚烟扑得满脸灰渣,还将那白衣高鬼的帽子猛地吹了下去。
一瞬间岚烟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
怎么会有气质容貌这般出尘的老头?
而且头发还不打结。
那及腰的银发被风鼓动着如羽翼展开,高洁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窜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