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顿时又充满了希望。
看到关思维小朋友性子比以往开朗了些，老爷子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那便麻烦季医生了。”
“举手之劳。”季俞笙说完将签好字的文件夹交给护士长，思索两秒后，径直坐电梯去往六楼。
—
办公室里，杜思航正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大步朝这边走来的某人，他上前一把将胳膊搭在对方的肩上。
“欸！一起去吃饭啊！”
“不了。”季俞笙侧头往他办公室里瞥了一眼，没看到想找的人，随即淡声问：“知道苏职去哪儿了吗？”
“这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
不想浪费时间，季俞笙没再多话，转身作势要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却被杜思航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等等！等等！我有事儿问你。”
“问。”季俞笙微微低着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干妈这段时间突然说要给我相亲，还发了一大堆女孩子的照片过来。”
杜思航抓了抓头发，实在有些想不通催婚的战火怎么一下子转移到他身上来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提到这个，季俞笙眉心一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睁开眼，故作淡然地说道：“这不正合你意？”
“哎呀，我那是随便说说，逗苏职玩的——”
忽然，杜思航说话的动静停顿了一下，仿佛明白了点什么，语气却是十分肯定：“是你，对吧。”
季俞笙：“……”
瞧见他沉默的反应，杜思航更加肯定了：“从实招来，你是何居心？”
“……”
某人脸不红心不跳道：“为我的患者排忧解难。”
“不对啊，干妈要帮我介绍对象在那天之前，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杜思航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说法，自顾自地开始分析。
眼神逐渐变得智慧起来。
半分钟后，他恍然大悟般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吃醋了！”
“……没有。”
“呵，你就是吃醋了！”
“……”
瞥见杜思航一脸“我已经看透了”的表情，季俞笙蹙了蹙眉，一把拍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眼角微扬道：“我只是觉得前段时间你太幸灾乐祸了，给你找点事儿做。”
“哎！你你你——”
这句话成功让杜思航气得原地跳脚。
望着某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眯起眼摸了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语气颇感欣慰。
“明明就是吃那位的飞醋喽！”
—
找遍了六楼苏职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依旧不见她的踪影，季俞笙内心的那根弦莫名紧绷了起来。
正要沿走廊拐角处的楼梯下楼，忽然间，从不远处飘来一道轻扬悠然的钢琴声，取代疾行的风声钻进了他的耳蜗。
仿若被这琴声绊住，季俞笙下楼的脚步顿了半拍，凭着直觉，缓缓偏头朝走廊一侧望了过去。
他以前好像听杜思航提过一次。
医院的精神科增设了一间音乐治疗室，用于患者的心理康复治疗。
这么想着，他人已经不由自主地顺着声源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值中午饭点，大家忙着吃饭休息，整个六楼的空间相较往常尤显静谧。
越往前走，钢琴音便越发明晰入耳。
循着音乐可能传来的位置，很快，季俞笙走到了左侧走廊尽头的那间治疗室门口。待看清里面的人后，心底那点莫名的心慌才慢慢消散。
她安静地坐在钢琴前，微微垂首，神情专注。
葱白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之间轻盈浮动，随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道道音符宛若藤蔓般从中倾洒出来，连成一片悠扬婉转的旋律。
听上去似重逢，又似离别。
窗外的阳光穿透玻璃铺进室内，格外偏爱地落在她身上，眼睛里的光细碎明亮，不觉中竟多出几分温柔。
完全不似以往张扬闹腾的模样。
她没有留今年大热的空气刘海。
两边的头发也被她尽数挽至耳后，露出了白净的额头和侧脸。夏风温热而过，丝丝软发随之飘动，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这场心血来潮的弹奏里。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季俞笙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他双臂环抱着往后靠在门边，轻轻闭上了双眼。
原先因上午做了一场精细复杂的心脏手术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也在此刻的聆听中得到了片刻缓解。
大脑放空，思绪慢慢飘散……
少女认真的侧脸，缓缓流淌的琴键，恰到好处的阳光。
如同放电影般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
一秒钟，二十四帧。
有人就占了一半。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季俞笙连耳畔的钢琴声什么时候停止了都未曾发觉。
直到熟悉的嗓音在身边响起——
“季医生？”
苏职声音极轻地喊了他一下。
听到动静，季俞笙抬了抬眼，眸光逐渐清明，眉眼却还看得出些许疲倦：“……嗯。”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见他睁眼，苏职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小声呢喃道：“唉，真是太可惜了。”
季俞笙思维还有些迟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呀。”
苏职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看着他，笑嘻嘻道：“我是说，季医生连闭目养神都这么——”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
季俞笙眼皮一跳：“？”
“秀、色、可、餐！”
“……”
调戏完，苏职立马见好就收。
她稍微敛了敛嘴角肆意上翘的弧度，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另一边门框上，语气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季俞笙随口答。
“那刚刚的曲子好听不？”
“……嗯。”
“我也觉得。”她笑容灿烂地扬了扬下巴，像个被困在笼子里太久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无厘头地说个不停：“这是去年国内一部电视剧的插曲，我特别喜欢。”
“那时候我也在准备回国的事情。”
“这个电视剧呢，讲的是一个女孩喜欢上一个男孩，然后她就追呀追呀追呀，终于男孩同意了。”
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而后言语间带上了几分夸张，绘声绘色地继续道。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呢，这个男孩狠狠地伤了女孩的心，然后这个女孩就离开去了国外，留下男孩痛彻心扉啊。”
季俞笙忽视她刻意加重的最后一句话，挑了下眉，佯装配合地问：“哦，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又在一起了呀！”
“由此看来，这个故事是要告诉我们——”
苏职比了个攥拳的手势，声音坚定有力，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该是我的人，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季俞笙哑然：“……”
他还以为，她会说些“一定要珍惜眼前人”之类的话，没想到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瞥见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狡黠和得意，季俞笙低垂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些，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问：“你多大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稍扬。
本意是想表达“你幼不幼稚”，结果她不但丝毫没听出这层意思，反而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二十二岁呀！”
听到这个回答，季俞笙望着她的眼神顿了顿，而后漫不经心地敛下眸子，目光落在了被光线倒映在一旁地面上的——她的影子。
她是他的患者。
他当然知道她多少岁。
一个比他小了整整六岁，有点好动，还有点怕鬼，天真坦率，且第一个敢明目张胆地告诉他“我在觊觎你”的女孩子。
有时候让人觉得头疼。
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傻得可爱。
看着地面上那道轻微晃动的影子，季俞笙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回应她之前的话，却不想对面率先有了动静。
苏职背着手，漫不经心地垂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小白鞋的鞋尖，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上扬。
不自觉地低喃出声——
“季俞笙，你爱上我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很平缓认真。
也足够清晰。
话音落地，季俞笙身体微微一怔，就连呼吸都下意识顿了下，刚徘徊至嘴边的字眼也顷刻间化为空白。
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如此肯定的结论。
空气似乎静默了片刻。
也可能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错觉。
但实际上只过了一秒钟的时间，季俞笙便从她突如其来的那句话里回过神，眼睫轻颤了下，随即神色恢复了以往冷静自持的模样。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正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的人。
眸色深谙。
停顿几秒后，他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声线有些低哑：“你说什么？”
闻声，苏职右唇边的那颗不甚明显的酒窝里，笑意没有半分收敛。
她双手抵着身后的门边，双脚轻踮，稍稍借力站直了身体。
也因此，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些。
她仰头对上他漆黑的瞳孔，手指在两人中间来回比划着，大大方方，声色清亮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
一字一顿，甚至加重了音节。
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那点心思。
“我说——”
“你！爱上！大小姐！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