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烟狠狠瞪了裴斯年一眼,裴斯年摊手表示无奈,在旁人眼里全成了打情骂俏。
几个大臣过来讨教,也还尚有分寸,好在问的都是治水之法,不涉政事,沈寒烟也回答了一些,“黄淮两地潮水泛滥,若是能用起来,也是好的,这样才是真正两两相宜,成自然之道。”
工部尚书捋了捋胡子,摇头叹气,“您也看见了,工部现在忙着工程复建,能挡住这水都是托了殿下和裴大人的忙,哪里有什么章法能利用得上。”
沈寒烟心思一动,面上笑,“那倒也是。”
这次宴席并不严肃,小女出嫁皇帝心情甚好,连着多喝了几杯,等席面散了,特叫裴斯年留下。
其他人一脸促狭,李景司凑上来开玩笑,“这是皇丈要给你训话了。”
裴斯年道,“不胜荣幸。”
沈寒烟自然不打算等他训完话出来,而是去了后宫寻她母妃。
自上次懿妃打算要送她和亲,沈寒烟便同她有了嫌隙,虽然后面情况变化,但到底关系还存有裂痕。
进了懿和殿,懿妃正抱着八皇子,手里拿着拨浪鼓逗弄孩子。
以往的时候沈寒烟会觉得这个场景母慈子孝,分外和睦,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只觉得有些刺眼。
懿妃看见她来了,笑了一下,仍似往常一样招呼,“烟儿,过来坐。”
但到底不一样了。
沈寒烟坐在正殿的客位,不远不近的距离,给懿妃象征性请了安,打算走,被懿妃叫住。
“烟儿,你可是还在怪我?”
“怪不怪的,母妃言重了。”沈寒烟淡淡道,“当日宴席上如果没有母妃为我说话,儿臣今怕也留不下来,只是,母妃是怎么想通的?”
懿妃把玩着拨浪鼓,知道当初已有嫌隙,叹了口气,“当日本宫只想着博太后欢心,可后来想明白了,太后圣上不合,我又何须讨太后欢心?母妃当初也是一时急迫,李家独木一支,全仰仗皇上,朝中局势迥异,只想让你离那些纷争远些,省得何时清算,便算到自家来了。好在最后改了主意,不然怕是要追悔莫及。”
“清算?什么清算?”沈寒烟问。
她顿了一下,看着沈寒烟,“烟儿,既然你如今婚事已成,尘埃落定,要多顾着点小八。”
沈寒烟大抵也猜出些来,闭了闭眼,“母妃,为何一定要走上这条路呢?二哥继位,也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懿妃整个人僵硬了一瞬。
过了很久,她慢慢道,“你二哥不会当皇帝的。”
“您什么意思?”沈寒烟敏锐得察觉到了什么。
“这都是上一代的事儿了,你不懂,只要听母妃的话就好。”懿妃眼底迸出些狠厉来,“你与你弟弟,与李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然你以为其他人上位,我们,你,会有好结果吗?”
“我是父皇的女儿,是大夏的公主,自然与大夏共荣辱。”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寒烟起身,“谢谢母妃当日帮我说话,让我还能继续当个逍遥公主。”
懿妃脸色愈发难看,手里的拨浪鼓狠狠扔在了地上。
沈寒烟迈出懿和宫,哪怕心中已经知道答案,但当母亲亲口说出来,心里到底还是沉甸甸的。
她抬眼看看外面的天,阳光明媚,刺得眼睛生疼。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不远处站着个人影,太长注视太阳,她有些看不清,眯着眼盯着,那人朝自己走来,单手覆在沈寒烟眸上,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裴斯年。
“别盯着太阳太久。”
沈寒烟眨眨眼,一时间竟忘了拍开他的手。
裴斯年没问懿妃同她说了什么,牵起她的手,“走吧,公主。”
沈寒烟问,“怎么,被训话回来了?”
“陛下没训话。”
倒是只问了一句话。
乾清殿中,皇上早没了先前的醺醺醉意,神色清明,盯着裴斯年。
“为何想着要娶六公主?朕召你回京不是让你站队的。”
看重李家?意欲皇储?亦或者,是挟私报复?
这些想法像幽灵一般盘旋在皇帝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又一遍。
皇位来得不正,便总会夕惕若厉,满心怀疑。
裴斯年直视皇帝怀疑而又阴沉的目光,简单又直接,“陛下,没有谁会想自己心爱的人远嫁和亲,更不想此一错过,每每想起自己的过错,后悔何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