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事我听说了,师兄你没事吧?”
下一刻,江怀湛心心念念的少女裙角如风般奔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确认他并无不妥后,她轻声开口,清丽眉眼间难掩忧愁。
听着陶丝窈担忧的话语,江怀湛心头那股郁气瞬间消散,笑如春风化雪般安抚道:
“我是太子的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可师兄你也太冲动了,公然与那些老臣对峙。明面他们不敢怎样,可人后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陶丝窈确认他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仍忍不住嗔怪。
这一嗔怪,让她平日里温婉的眉眼鲜活起来,眼底藏着娇憨,眼波流转皆是少女情态。江怀湛见状,心头猛地一颤,似惊雷划过江面,顿时汹涌难平,鬼使神差地凑近,温热气息几乎扑到她脸上,声音带了几分试探与期许: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陶丝窈脸一热,别过头道:
“做师妹的关心一下师兄,不是很正常吗?”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撩拨人了?上一世也不这样啊。她心道。
“哦,只是因为是师兄啊……”
江怀湛有些失望,不过来日方长,他也不急于一时。
“师兄,你以后莫要再如此冲动了。那些世家奸诈,心思莫测,若真对你下手,只怕防不胜防。”
陶丝窈回想起上一世,太子登基后便因政权不稳,吃了世家不少亏,花了数十年才斗倒他们。尊贵如太子都尚且这般。她真担心江怀湛与世家对着干会折进去,便又规劝。
“但我想做个好人,做一个你心中的好人。”
江怀湛沉默片刻,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陶丝窈红了脸,反应过来他还在意那日的事,轻声劝慰:
“师兄一直都是好人,是我那日反应过激了。我知道师兄与太子也是因时制宜。”
“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仁者不危人以要名。即便事关天下,也应择两全之法,不能将他人当棋子牺牲。是你提醒了我,我该谢你。”
江怀湛郑重说完,朝她行礼,再看她时,眼中深情依旧:
“而且我亦不想再见你为我落泪。”
这是他们儿时的约定,即便她不记得了,他也定要守诺。
“师兄言重了,若无他事,我便先走了。”
陶丝窈被他看得面颊生烫,转身欲走。
江怀湛心中不舍,计上心来,捂着腹部闷哼一声,剑眉紧蹙似痛苦万分。
“怎么了,师兄?”
陶丝窈心猛的一揪,伸手忙扶住他。
“早上没进食,午后又只喝了杯清茶,胃疾犯了。没事,坐会儿就好。师妹若有事,不妨先走。”
江怀湛虚弱地解释着,又体贴说道。
陶丝窈轻叹:这人还是如前世那般,忙起公务便不顾身子。
她拉过他的右手,用纤细玉指在他拇指下方接近手腕处按摩:
“这是鱼际穴,日后若再不适,按这里能舒缓。但最重要的是三餐定时,还有……”
听着少女的唠叨,感受着长廊微风,江怀湛只觉岁月静好。“夫子教的孙子兵法,果然何时都用得上。”他心道。
这边少男少女暧昧日益渐浓,另一边的姜子恬今日亦是收获颇丰。
书院东南角,有一片草药园,地处偏僻幽静,少有人烟,正适合草药生长。
微风拂过,园中泛起馥郁药香。善医之人细嗅,便能察觉药香中夹杂着多种珍稀药材,如清冽的缬草、辛香的艾菊、微涩的卷柏。
此刻,她正半蹲在草药园中,细细查看一株药草,眼中透着兴奋。
一个时辰前,姜子恬随白老快到草药园时,院长派人来急唤,说多年腿疾又犯,贴了白老上次留的膏药也不见好,疼痛难忍多日,特求白老去瞧。
白老本要去,却又担心初来乍到的小弟子人生路不熟。
姜子恬看出老师为难,善解人意道:
“医者要以病患为重,师傅您去吧,我在这等您。”
白老见小弟子体贴,便吩咐她去草药园等,会有师兄接应,随后匆匆跟院长的人走了。
姜子恬沿着蜿蜒石板路前行,半刻后,见到了草药园。
外墙上绕满细长弯曲的络石藤,嫩绿藤叶在日光下闪烁光泽,藤上洁白小花呈五瓣状,如精巧小风车,微风摇曳,花香隐隐。
姜子恬被景色吸引,忽然注意到一处枝叶颜色斑驳的络石藤,上前细瞧,惊喜发现竟是花叶络石!
她学医多年,只在药书插画里见过,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真的。
花叶络石虽剧毒不能入药,但姜子恬觉得万物皆有用处,只要细心探索。
她用帕子包手,小心翼翼取了一朵,放入随身小药包,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没想到师傅的草药园外面就有如此宝贝,那里面岂不是……姜子恬这般想着,眼中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后她快步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那半掩的竹门缓缓推开,竹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姜子恬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一进园中,映入眼帘的花花绿绿顿时令她大开眼界:
园子东边,几株丝叶黑三棱静静伫立在角落里,这种药物对生长之地极为挑剔,即便深山老林也难寻其踪,这可是活血化瘀的上等药材!
目光一转,姜子恬又瞧见西边一丛岩七草,它那厚实且革质的叶片,宛如涂了一层薄蜡,在日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此物对肺虚咯血亦有奇效,多生长于荒漠高山中,如今能在这草药园里见到,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一边看着这些珍稀的花花草草,一边小心翼翼地贴着边走,生怕伤到它们分毫。忽然她又被南边杜仲树下的一棵植物所吸引。
那株植物的叶子呈长圆形状,看上去嫩绿柔软犹如翠玉琢成一般,摸上去却格外的坚韧。修长纤细的枝干上结着一团团宛若玛瑙的红色浆果。
“这是……红果黄精!”
姜子恬蹲下身子确认无疑后,强压着内心的喜悦,细细数着枝干上的果子。一颗,两颗,三颗……竟有上百之多!
“天啊……这红果黄精起码有六十年了!”
姜子恬不由得惊讶地瞪圆了眼。
一年份的红果黄精才能结出寥寥几颗果子,寻常药市上十年的红果黄精便已是极为难得,她今天居然见到了六十年的……不知若是去拜托师傅,师父能否割爱给她一颗回去做研究呢……
姜子恬托着雪白的下巴,绞尽脑汁地想着待会儿对师傅的说辞。
沉浸在思绪里的她浑然未察一旁的杜仲树上那繁茂交错的枝桠间隐着一道欣长的身影正俯视着她。
看那身影约莫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春日暖煦,少年郎慵懒地侧倚在枝干上,与这烂漫春光仿佛融为一体。
一头微卷的乌发在明暖日光轻抚下,泛着丝丝如落日余晖般的流金光泽,肆意散落,搭在他肩似崇山般宽厚的臂膀处。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整个人肆意洒脱,周身散发着神秘莫测的气场。
但最令人称奇的当属他那双与大靖子民截然不同的眼眸,湛蓝似碧波,深邃壮阔。那眼眸里,仿若藏着万里晴空,又裹挟着无尽汪洋的凛冽,晴空与汪洋之间,似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将世间万物拒之千里,不见半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