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人都会情绪先行,上来不分事实,就先给自己和别人下定义,先预设了难度然后理所应当心安理得地后退。
在回家这事上翟悉是这样。
因为真的回到家后,他发现胡润妮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嘶吼吵闹,反而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做了丰盛的晚餐,还将他的房间收拾得井然有序。
不过这一切也是有前提的。都是建立在回家不久后,王玉儒超绝不经意地提起来实践活动会给保研加分,并且向胡润妮透露了翟悉在期末考试前拼命努力的事情,还说考得也很好,已经出成绩了的几科不是99就是100。
晚饭过后,翟悉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胡润妮还切好了果盘送过来,让他注意平时多补充维生素。
好像她不发火翟悉都有点不适应了。
往常他这样赖着躺着看电视都得被胡润妮好一顿说,但这次胡润妮没有开展任何批评,就坐在旁边,陪他一起看她往常嗤之以鼻说幼稚死了的动漫。
“对了,今天跟李教授聊天,他说下学期还有一些老乡活动,我给你报名参加参加吧?”
翟悉对李擎荣是看不太上的,现如今这人还扮演着“告密”和“监视”的角色,翟悉更是烦到透,张口就骂:“他就是个没什么墨水还到处恰烂钱的假正经,你要听他的就是纯浪费钱。”
“我还不是想着你多接触点人,能拓宽人脉吗?”胡润妮说。
“没必要,”翟悉哼声,“这些活动反而耽误我学习的时间,对保研也没有一点用处。”
“好吧。”胡润妮闷声说完,又坐了会,对电视上放的东西是真一点也看不进去,硬看了几分钟,只好很不舍得地承认:“我是不懂你那些事情了。”
“不懂就别乱掺和,还可能帮倒忙了,”翟悉叉了块水果递给她,“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做点手工活也不是为了图你挣钱,就解个闷,别干太使劲了。”
胡润妮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复杂,但却不是负面情绪的泄露。
“唉,”胡润妮嘀咕着,“真是长大了,这半年大学没白上。”
翟悉在心里也附和说,是,没白上,学习成绩上来了连家庭地位都提升了。
不过对于胡润妮,他也能感受到一点之前没在她身上留意到的苦闷,两人又前不沾边后不搭调地聊了会,胡润妮就打着哈欠说困了,让他电视声音调小一点,她要去睡觉。
翟悉应声调低音量,等胡润妮走后,就看见刚收拾好房间的王玉儒走过来,坐在胡润妮刚坐过的位置上,只不过还要稍微离他更近一些。
“你也要来教育我啊?”翟悉捏着牙签,往王玉儒嘴边送,跟他打趣说。
“没,来夸夸你,看你刚刚跟妈聊得不错。”
翟悉手上不安分地撩拨他,趴到他耳边小声说:“可我更想跟你聊哎,在家跟你说话都得收着语气,真不习惯。”
王玉儒笑了笑,没说什么,顺着他索要的动作,倾身过来,跟他接了个橘子味的吻。
在很多事情上王玉儒都让步得很轻易,但又有一些事情会很有原则地固守着。
亲不过三秒,王玉儒就后退出去,低语说:“在家呢。”
翟悉欲求不满地叹了口气:“要是不回来,这个时间点都该洗洗澡开始干正事了。”
王玉儒坐正了看电视,含糊其辞道:“过两天吧。”
他不明说,翟悉就也不怎么敞亮地打着暗语:“这事儿还挺重要的,尽快往前提提。”
“急不了,”王玉儒说,“得慢慢来。”
“你挺能忍的,”翟悉慢条斯理吃着水果,“唉,我是替你着急,总之好不容易进到这么好的事情里面了,你可得得好好表现啊,尽量要长久地干下去。”
王玉儒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好。”
“你还得知道这件事的重点在哪里,”翟悉抬手比划了两下,“不要磨蹭,就冲着重点去。”
王玉儒无奈似地按了按太阳穴,吸了口气:“嗯,解决首要矛盾。”
“我怎么感觉你还不明白呢,什么首要不首要的,现在缺的是行动啊,”翟悉拽了个抱枕靠着,看向王玉儒,“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关键时刻,不要受我说什么影响,再不赶紧使点劲往前,这事就这么卡住了你能好受吗。”
终于,伪装也有了裂隙,王玉儒脸上露出了些忍无可忍的尴尬,伸手在他胳膊上点了一下:“好好说话。”
翟悉也知道自己含沙射影得有点大,但看到把王玉儒逼得都开始端架子了,心里的满意就盖过了羞愧,捂住嘴假装缄默不言,实际上是在憋笑。
“我一直在好好说话,”翟悉闷声说,“你没好好听吧。”
王玉儒看了他一会,伸手过来,把他挡着半张脸的手拉开,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谎言。
随即,也跟着一起笑了。
“好玩吧?”翟悉悄声说。
他感觉王玉儒会是觉得恶俗或者无聊的,但王玉儒只是笑着把他吃干净的果盘端走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去你屋里再玩会儿?”翟悉在王玉儒腰上抓了一把。
王玉儒起身,说该睡觉了,拿着果盘走向厨房。
翟悉关了电视跟上去,在王玉儒洗盘子时,代替围裙拥抱了他。
他刚进厨房就随手关上了门,王玉儒已经很懂了,洗好盘子就转头在他鼻尖上点了点,但翟悉才不愿就这样浅尝辄止,立马追上去亲了个欢天喜地。
眼看跟着感觉走就要坏规矩了,王玉儒及时地笑着挪开他,搓两下他的脸,再拍拍头:“不够的先欠着,在家真的不能乱来。”
“知道。”翟悉尽干些言行不一的事,抓着他哥的手就要往自己那上面按。
“还不知道,”王玉儒又亲了一下,松开了他,“到时间回去睡觉了。”
翟悉感到怨念深重:“你太残忍了。”
“只能残忍了,家里就先避一避,不可以再提到这些事情了,好吗?”王玉儒可能有在故意把态度放冷,但一百度的水放冷了也是常温,并不具备寒意。
翟悉自然不觉得好,但王玉儒又哄人似地浅吻了一下,就让人感觉那些贪念被他哥的嘴巴抚平了,欲望的余烬都变成下一次的伏笔,绵长可期待起来。
“好吧。”他说。
王玉儒拍拍他:“很有自制力。”
“那是你,”翟悉耸肩,“我没有。”
“现在有了,”王玉儒掰着他肩膀往外走,“特别厉害,拒绝诱惑的能力很强。”
翟悉不太确信地回头看他一眼:“哪有啊,我完全拒绝不了你。”
“这不就是,”王玉儒送他到卧室门口,打开来,塞进去,“都打算去睡觉了。”
翟悉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在王玉儒望不到底的平静里,翟悉根本没有多少偷香窃玉的潜力,被推撵回屋,就又在一堆花式捧场的夸赞里默认了自己自制力高强的外加设定。
然后躺下睡了个没做春梦的和尚觉。
并且往后两天,在家里都收敛得异常本分有礼。
但他终归又不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了,还热血十八岁,正是脸红心跳激情蓬勃的时候,这边的压抑就导致了那边的放纵,隔几天在辅导班好不容易等没人了,拽着王玉儒就说要补档。
但现实并没有特别风调雨顺,衣服还没脱完,就有学生回来拿东西,翟悉忙套上羽绒服出去接待。
再跟家长那么一拉二扯,胡润妮的电话就来了,说晚饭做好了,催他快回家吃饭。
“谁能忍?谁能忍!”在辅导班门外给卷帘门上锁时,翟悉已经不再单纯了,他要以一己之力怒斥这个不公的世道,“哪种动物都能随时随地发情交|配,怎么偏就人非得躲着藏着压着忍着。”
王玉儒笑得眼睛弯成两条,解释说:“压抑换取进步,所以人是高级动物。”
“也没觉得多高级,你要学医就感觉真就一个样,”翟悉稳定发挥,“不过就是拿一层衣服来给自己上道德枷锁的灵长类。”
“衣服也是第二层皮肤呀。”王玉儒说这话时还笑着,很轻松的样子。
翟悉愣了愣,转过来看着他,突兀地哦了一声:“是哈。”
王玉儒收起来钥匙,沿着街铺与翟悉并肩走。
“所以我们就是很高级。”翟悉琢磨了一会,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王玉儒点了点头,看着他笑:“很高级的翟悉。”
“同样高级的王玉儒,”翟悉感叹地牵起身边的手摇了摇,“哇,我们好配。”
王玉儒大概被他逗乐了,笑了一声,说:“嗯。”
他们回家坐的最近的地铁站还是東大站,往東大走时,路过乔天财经大学,翟悉并没太留意,依旧牵着王玉儒的手聊天。
可说笑间,一个不经意的转眼就看见了脏东西。
张钦染了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拉着行李箱,等人似地低头刷着手机。
“我靠,”翟悉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就先热火上头了,要往张钦那边去走,却又被王玉儒一把往后拖住,惹得他很是不爽,甩开他哥就呛声道,“放手,你拦我干什么?”
“他没看到你,”王玉儒背过身来挡住他,“你过去干什么?”
“我那四万块钱还没跟他算账,”翟悉推开王玉儒,“操,你打他了也不管用,这事我后来越想越气,你手头本来就没多少钱,又给妈又给我的,好不容易干个项目拿两万奖金还就这么给吞走了。”
“没事,”王玉儒说,“花钱是买教训了,而且我还有再挣,主要现在辅导班在开寒假班,他不来找事就很好了,我们先不要节外生枝。”
被这么一点,翟悉也稍微清醒了点,明白过来主动挑拨是得不偿失。
“先走另一边。”王玉儒看他不冲动了,握住他转入另一条路。
不是很情愿,但翟悉还是没倔,跟着王玉儒走了不到两步,他明知有所莽撞却仍然冷声嗤笑:“你就是怕惹上事。”
王玉儒停下来,放开他的手,转头看着他。
“平安无事地开完寒假班,上次的罚款就能赚回来了。”
只是这样一句安静的陈述,翟悉就很难再乔装正确的一方了,他低下头,闷不吭声地盯着炫彩的地砖。
连地砖都很张扬的地方他却要忍气吞声。
“我也还有钱的,”王玉儒说,“秦老师这边有很多机会,我一直在兼职干小项目,每天都有收入。”
翟悉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
“过去的事就翻篇吧,”王玉儒慢慢地放低声音,“这个罚款,不是他,任何一个人举报我们都要交,找他理论也拿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