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路海推开旋转玻璃门,屋内外气温悬殊,他的汗直往外冒。不远处的梁也正靠在路灯上低头看手机,昏暗灯光,少年肤色白皙,看上去温柔无害。
路海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梁也的情景。
那应该是好几年前了,当时的他还愿意跟在路父后面出席每场酒会,听各路领导溜须拍马。他也笑脸盈盈,遇人敬酒,左右逢源。
为什么不敬呢?反正去一次给一千,他觉得划算。
但次数多了路海难免觉得厌烦。
一场游戏杀到关键时刻,经常“出差”的路父冷冰冰丢下一句话,“明天有一场局,老地方,别迟到。”
路海头也不回,键盘敲的很响:“不去,明天有课。”
“你那个成绩上课听什么?但凡能听进个一字半句的能考成那样?”
“说了不去,爱找谁找谁。”
路父轻飘飘开出一个高价。
“操”路海无声咒骂,显示屏上的GAME OVER异常扎眼,他烦躁地摘下耳机。
路海转动电脑椅,他打量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语气讥讽:“你干脆明说呗,让我给你那个富婆上司卖色?听说她最近刚离婚,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太老不够格,所以才让儿子往上补?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咱们吗?我想想,哦对,上阵父子兵,好听吧?”
路父听惯了他的冷嘲热讽,“我哪一次叫你碰酒了?叫你去是让你陪她儿子的,小孩在里面大人不好谈事,我已经给你老师请了假。”
最近玩的太猛,几个哥们后天还有约,他现在确实需要钱花。路海没吭声,路父也不催,像是笃定他会张嘴。
骨气能值几个钱?
路父眼中带了笑容,路海能看懂里面是什么意思。
先转一半,人到了再给剩下一半,亲父子也要明算账。
定好的酒店在四季广场,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对面就是写字楼,第二十二层所在的公司蒸蒸日上。那位精明强干的梁经理不日就要擢升,即将在四十五岁的关卡冲向副总位置。她太光鲜,压的路父永远只能是手下。路父对这位上司独有一套评价——是个女强人,但也只是个女人。
因为是女人,所以再聪明也会笨。生意场上有多得意,情场上就有多失意。
十年前,三十五岁的梁经理忽然选择在事业上升期结婚生子,同事们震惊之余不忘刺探内幕,得知内情后却又只有满满的羡慕。男方是个小有名气的男星,演过几年戏,外形条件优越。办公室里的人都说梁经理运气太好,做舆论公关工作都能找到高颜值小丈夫,生下的小孩又好漂亮,借着这样的好条件肯定能培养出娱乐圈好苗子。
但梁经理还是那个梁经理,没有因为家庭耽搁事业,短暂休息后又重回职场,最终在多年后的某一天,梁经理被传出离婚消息。一场官司打的极其不体面,男方净身出户,一分钱没有,甚至有传闻说他进了监狱。
梁经理站在法庭上,明确表示自己只要小孩抚养权。
关于这位女上司的轶事实在太多,路海这个年纪不会对四五十的阿姨感兴趣。如果非要说好奇,他可能更好奇她家那位矜贵小公子。
酒桌上分大包间小包间,路海第一次见梁也时他正安静坐在沙发上玩魔方。又白又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很多。
一抬头,那样一张脸,让路海记了很多年。
如果不是会动,他几乎要怀疑这小孩是摆在柜台里的展销品。头发偏金属光泽的黑褐色,五官精巧,脸也小,穿着一件纯白色毛绒线衫。
路海找了个空位坐下,包间的门虚掩着,他百无聊赖打了局游戏。半小时后,他饿了,开一包坚果,剥壳抛嘴里。余光看了眼怪小孩,递给他一袋,“你叫梁也?名字这么古怪,谁给取的?”
小孩无视他的动作,继续转动着手上的魔方。
路海反倒一笑,他收回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挑出一根,打燃打火机。
火苗外焰舔舐着烟丝,一缕白色的烟雾飘在半空中。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烟,梁也终于看向路海。
黑漆漆一双眼。
路海扬起唇,朝他抬了抬下颌,“想知道这个怎么玩儿吗?”如果梁经理发现自己小孩被姓路的人带坏,一定会气疯了吧。
那小子也是真笨,居然真的接了过去。路海眼见他咬住烟蒂,心里的恶趣味得到一百分的满足。他确实无聊,但还没有无聊到去祸害十岁小学生。柔软干净的肺脏被熏黑,那场景可不好看。
路海伸手去够,然而梁也却侧过头,他的手落了空。
小孩从沙发和茶几的空隙处站起来,个子比他预估的要高一些。燃烧的香烟被捻灭在魔方上,烫出一小块黑痕斑点,塑料灼烧气味刺鼻。
路海微愣,却见梁也眸色极深,他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表情。
小孩说,“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