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豹族,大殿之内,寒气森然,唯余烛火摇曳,映得诸人面色晦暗不明。
“妖王陛下,”几位长老缓步上前,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悉数聚焦于谢听雪身上,“此事关乎族运,您可有深虑过其后果?”
谢听雪立于殿中,身形挺拔,他硬是顶着这股凝重的压力,字正腔圆,坚定不移:“本王心意已决,还请诸位长老成全,允婉儿姑娘成为我雪原豹族一族唯一的妖后。”
“可……”一位长老迟疑道,“妖后之位,早有商定,非婉儿姑娘……”
诸长老心中亦是百转千回。他们皆非愚钝之辈,明事理,知进退。无论是名门望族的千金,抑或是市井糖水铺子的女掌柜,但凡能于成为妖后之后,一心为豹族上下,能稍稍制衡妖王陛下那日渐不羁的心性,身份高低贵贱,原非定论。
只是……婉儿姑娘虽是通情达理,那位千金小姐的性子,却委实难测。众人皆知,她因得知谢听雪屡次拒其爱意,竟是为他人所惑,早已是妒火中烧。
此刻,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轰然爆发,雪玲兰不顾一切,闯入这庄严大殿。她当着众长老与妖王谢听雪的面,手中长剑直指那名无辜的婉儿,剑尖微微颤抖,映着烛火,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凭什么?!”玲兰的声音因愤怒而尖利,几乎要撕裂空气,“她一个卖糖水的,身份如此低贱,怎配踏足我雪原豹族,更遑论成为妖后?阿雪哥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看上这么个平平无奇、毫无灵气的女子!为什么!”
“雪玲兰!”谢听雪勃然大怒,声色俱厉,“谁准你擅闯大殿重地的!纵你身份尊贵,父亲位列豹族重臣,豹族大殿,岂容你随意进出?!来人!”
话音未落,数名精悍的豹族士兵已应声而入,呈包围之势,欲将雪玲兰当场请出。
“我不走!”雪玲兰如遭雷击,瞬间失了理智,状若疯癫。她痴恋谢听雪已逾百年,机关算尽,好不容易盼到这般能名正言顺接近他的机会,岂能眼睁睁看着希望就这么夺去?
她嘶吼着,眼中尽是疯狂与仇怨,不顾一切地冲向婉儿。
婉儿虽惊慌失措,却非愚钝可欺。她正欲反击,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抢先一步,如山般挡在了她面前,截断了雪玲兰的冲动。
“你……”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婉儿心头一震,瞬间恢复了三分清明。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终究还是压下了要显露那野性真容的冲动。
谢听雪见婉儿镇定下来,紧绷的神经才稍得舒缓,随即猛地回身,目光如冰,死死盯住玲兰,五指成爪,运起妖力,一掌将其狠狠掼出殿外。
“来人!都给本王守在殿外,若有那个疯女子再敢靠近,定斩不饶!”谢听雪厉声喝道,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是!”殿内士兵齐声应诺,纷纷跑出,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任凭雪玲兰如何嘶喊怒骂,也再无半分机会闯入。
所幸她家中长辈来得快,及时赶来,将她强行架了回去。在被拖拽而去的路上,玲兰仍是大哭大闹,口中满是“不甘”、“不忿”的嘶喊,惹得一路侧目。
***
玲兰被驱赶后,长老们亦是松了口气,先前对婉儿的些许犹豫,此刻已尽数化为顺水推舟。谢听雪求娶婉儿一事,便这般成了定局。
荣登妖后之位的婉儿,倒也尽职尽责,尽心尽力辅佐谢听雪,处理族中事务,颇有几分持家有道之风范。只是,对比往昔,两人之间那份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欢快,已然消散了许多。虽少了自由,但能日日相见,朝夕相伴,于彼此而言,也算是一种莫大的慰藉。两人相互依偎,取暖度日,也勉强支撑着走过那段略显沉闷的时光。
***
奈何天命弄人,残酷无情,终究不肯成全这对饱经磨难的眷侣。
那一夜,谢听雪方才处理完冗杂的族内事务,身心俱疲地回到寝殿。推门而入,却见殿内一片漆黑,唯余窗外透进的几缕微弱月光,洒落一地清冷。
谢听雪只道是夜色已深,婉儿怕是早已睡下,便未点灯,只得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宽衣解带,正欲上榻歇息。却在这时,耳边隐约传来几声低低的呜咽,似是某种野兽在暗夜里,面对强敌时发出的警告。
“婉儿,是你吗?”谢听雪在黑暗中轻声问道。
无人应答。可那呜咽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渐渐清晰。
谢听雪心中顿时泛起不祥的预感,便欲起身去点燃案头的银烛。
可他双手还未触碰到灯台,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切莫点烛!”
“好……好……”谢听雪闻言一滞,默默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关切担忧地问道,“婉儿,你方才……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没有。”婉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明显的慌张与掩饰,“我才刚醒,迷迷糊糊的,没听见什么声响。”
但谢听雪并未深究,反而带着几分自责道:“抱歉,最近族中事务繁多,累得我如此晚才回来,打搅你休息了。”
“无妨,”婉儿柔声道,“你白日里为异境之事奔波劳碌,晚间又需处理族中繁杂,如此辛劳,我怎忍再为你添烦扰。都怪我这个妖后,资质愚钝,于政务一窍不通,帮不上你半分忙,反倒让你分心。”她言语间满是自责。
“切莫妄自菲薄,”谢听雪温声道,“你在我不在之时,已处理了许多事务,且都处置得井井有条,甚合我心。你的贤德,早已深入每个豹族子民之心,这妖后之名,你担得起。”
听着谢听雪的夸奖,婉儿心中却是一阵心虚。她……其实还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更遑论告知于他。
只是……她实在不确定,当谢听雪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与过往后,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待她温情脉脉。
“睡吧,夜深了。”婉儿轻轻催促道。
“好。”谢听雪应了一声,上了床榻。然而,他伸出手去,却并未触碰到婉儿的身体,只摸到一片空荡荡的冰凉。
他不知婉儿心中正被何种忧虑所煎熬,只当她或许是心事重重,不愿相扰,便也未再轻举妄动,只是默默躺在一边,任由黑暗将两人彻底吞噬。这一夜,他终究是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