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是他得救后抛弃了你,把你关在记忆的囚笼中。」
「18年。整整十八年。」
魏长钧的声音充满诱惑,语调好听得几乎像在读诗,或者说,像在为他亲生的胞弟念一首童谣。
“不……”魏长黎捂着自己头低吼着,眼底开始涌出泪水,他挣扎道,“不是这样的。”
「是我把你放出来。」
「乖,要听哥哥的话。」
“不是……”
「是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
等等。
不是……不是什么?
魏长黎茫然地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监控室中,正在检查近几个月所有监控材料的颜序面沉如水。
他作为宁科院的一把手,家里安防是经由安全部配置并到警署司备过案的,别墅周围的监控摄头几乎做到了无死角全覆盖,并且还有智能报警系统——
但在过去的半年内,没有任何可疑人士出现,甚至连在周围徘徊或者逗留的陌生面孔都没有。
那么那枚接收器是谁带进来的,又究竟会藏在哪里?
颜序的脸被灯光映照得苍白僵冷,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将所有事情抽丝剥茧,回忆自己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空气中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指针震荡着向回拨转,时间编织成一条蜿蜒的线——
最早是魏长黎在临近过年时遭遇了一场绑架,由于受伤过重,所以在这里修养恢复直到开春。
魏长黎身体康复后提出了分居,他们难得爆发了一次矛盾,但两人很快说开解除心结,于是他与魏长黎一起搬家。
搬家……
一点灵光在颜序脑海中倏然炸开,他脸色骤变,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神情在他脸上飞速划过。
不好!
颜序转身冲出监控室,以最快的速度折返回到书房。
房间内,或许是太难受了,魏长黎并没有移动自己,整张脸埋在臂弯,正趴在桌子上。
那模样看着太让人心疼,颜序呼吸一滞。
但眼下能解决这个情况的只有一个方法——
并且他的猜想有赌的成分。
那支翟幄送给魏长黎的钢笔。
因为足够昂贵,魏长黎特地找来一个长条形的绒盒将它收好,并且考虑到这玩意并利于他和颜序的二人感情,于是就放在饰物架最高最不起眼的地方。
找到了!
颜序看见那个盒子。
“啪嗒。”
盒子应声而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颜序的瞳孔猛然缩紧。
“你在找什么?”
原本在书桌上趴着的魏长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颜序回头,看见一张浸满汗水的苍白的脸。
魏长黎眼眶红着,将原本就存在感极强的眉眼衬得更黑,尤其是眼瞳,几乎沉得住看不见底。
颜序注视着魏长黎,而后者也同样注视着他。
就在昨夜,他们还无比亲昵地几乎要将彼此融进对彼此的骨血,因此他们衣衫单薄,但此时此刻,两颗心隔着两层皮,忽然都看不清了。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浓烈的不祥意味充斥了颜序的感知,但他仍然以一种镇定与平稳的状态尝试着抬起手,张开五根手指:“长黎,这是几,我是谁?”
“这是五,”魏长黎用一种轻柔的力道握住颜序的手指,随后他轻声说,“你是,颜与施。”
完了。
当颜序听见这个尘封已久、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才听过的名字时,他知道那令他感觉到恐惧甚至绝望的预感成真了。
“颜与施。”
魏长黎重复道。
当年,刚从被救出来的小魏长黎因为严重的心理障碍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清醒意志,而更糟糕的情况是实验员在他身上注射了某种试剂,导致他极具攻击性并引发了一系列副作用,使他的一切肌体数值都在飞速下降。
难以存活。
这是医生为他下的决断,魏家甚至都已经开始挑选棺椁。
当时还是省院研究主任的佟宜力排众议,以用一种极高风险的神经手术将那些实验室中的记忆全部封存,幸运的是这场手术很成功,再醒来的小魏长黎纯洁干净得就像是一张没有被污染过的白纸,他听话乖巧,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直到某天他听到「颜与施」这个名字,爆发了第一次严重的应激反应。
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姓名符号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就像是一把触发的钥匙,将那坚不可摧的记忆屏障撬开了一道缝隙。
颜与施就是颜序曾经的名字。
“你是,颜与施。”魏长黎说道。
青年扯了扯唇角,竟然绽开一抹好看的笑,湿漉漉的眼睛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他甚至搂住颜序的腰,下巴在他锁骨上亲昵地蹭了蹭。
仿佛是曾经那个紧紧跟在小哥哥身后的孩子,在一个压抑的禁锢的平行时空内长大了。
“好久不见,”魏长黎深情楚楚,声音似有追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魏长黎挑起颜序微挡住眼睛的一缕头发,体贴地将它别在耳后:“是爱人么,或者,只是可以睡觉的关系?”
颜序不语,只是凝望着他。
半分钟后,他扶着魏长黎的肩,将他推开半步。
颜序对眼前这个最熟悉的人感到陌生。
这种陌生几乎让他永远如精密仪器一样的大脑停转。
男人额前神经闷闷地跳着,一个不算猜测的猜测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他觉得魏长黎很可能接受了某种洗脑。
那个小小的孩子在近乎疯狂的应激中永远消逝了,眼前这个人绝不是曾经的魏长黎,也不是现在的。
或许在他恢复记忆最痛苦的时刻,在他大脑屏障受到重创最脆弱的那一秒,魏长钧通过某种手段趁虚而入地植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