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炉峰,在“问丹房”后面一间独立幽静的诊疗房中,古山白静静地躺在宽大的竹榻上,人已经陷入昏迷。
苏亭真神色肃然,双目紧闭,坐在旁边一只藤凳上,一只手带出白光,覆在古山白心口处,正在仔细检查他心脏的状况。
戚郑南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戚云琳在屋外,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贴到门上,听听屋里的动静。
先前,戚云琳跟过来,正准备进屋时,却不想,戚郑南拦住了她,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斥道:“云琳,你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话毕,轰地关上了房门。
戚云琳愣了片刻,虽不明白戚郑南为何如此震怒,对她态度反常,但心中亦升起巨大不安,兼带着担忧和焦急,徘徊在门外。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后,苏亭真收回手,慢慢睁开眼,站起来,神情肃然沉重地说道:“师兄,山白这次恐怕……”
戚郑南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山白心上为何会长出那些东西?”
苏亭真微微叹息一声,道:“纵使我曾阅遍典籍,但山白此种病症,我从未见过,亦从未听说过。那些东西现在已经紧紧裹住心脏,而且还在不断生长,这样下去,山白的心脏,终会因缠裹带来的压力爆裂。”
戚郑南道:“这跟山白之前心口疼痛的病症是否有关联?”
苏亭真道:“很有可能。那时山白心口疼痛,很可能便是因为这些东西已经潜伏在内,只是还未长出。”停顿片刻,苏亭真突然想到什么,接着说道:“之前,曾有一次,山白来找我复查时,我曾同山白说,他心口的疼痛,除了疼痛,并无其他症状,发作也毫无规律,很有可能是某种心病所致。当时,山白并未否认。但至于是何心病,山白并未道明,我亦不得而知。估计,山白其实一直知道他的心口是为何疼痛的。”
戚郑南听完,瞬间沉默。心病?若说什么是古山白的心病,除了那孩子,还有会谁成为古山白的心病?难道,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山白就已经对那个孩子用情至深了?戚郑南只觉不可思议,最终叹道:“山白的心病,应该是与个姑娘有关。只是,师弟,你觉得山白是那种会陷入感情之苦的人吗?且不说,山白此人向来稳重谦谨,心性恒坚,修为亦是同辈弟子中最为深厚的,即使对人暗生情愫,也断不可能就因此成疾。但除此之外,以我对山白的了解,也再无其他能够成为其心病的事了。”
苏亭真斟酌道:“师兄,且不论此病究竟是何病,又因何而起,眼下之急,先护住山白的心脉再说。月炉峰有一粒去年炼成的十六珍救心丹,将此丹炼化成气状,直接从心口送入体内,可暂时护住心脏不至爆裂,但仅能维持一个半月。若之后还无法寻到方法祛除病根,山白恐怕,凶多吉少。”
戚郑南道:“好,你快将此丹取来,由我来炼。”
待苏亭真打开房门走出来时,戚云琳已经不在外面。
之后,苏亭真亲自去取了丹药来,交给戚郑南。戚郑南用太青和息法将丹药炼化后,直接自心口处送入了古山白体内。
然而,这也只是暂缓之法,古山白的性命,实则已经垂危了。
等戚郑南返回济鼎峰,准备去找戚云琳时,却是各处都寻不见人。
而此时,戚云琳正穿着黑色披风,戴着兜帽,心焦如焚地驭剑赶往魁山夜市。
刚才,她在诊房门外,戚郑南和苏亭真的对话,她基本都听到了。当听到古山白是心脏出了问题,长了某些不知名的东西,而且很可能跟之前心口莫名疼痛有关时,戚云琳蓦地的一惊,顿时想到了她曾经下给古山白的拂心花动情水。谁都知道,情念由心而生,使人升起情念的拂心花动情水,进入体内后,定是作用于人的心。当时她太年轻,下药前未曾想那么多,只想着先引动古山白对毛小豆的情念,然后再告诉戚郑南两人私会一事,以戚郑南对古山白的重视,对毛小豆的忌讳,定会因此大怒,立即将毛小豆逐出青松门。那时的她,情绪激动,做事冲动,哪里考虑过,这个药会不会有副作用。但刚才,听着戚郑南和苏亭真的对话,戚云琳突然心惊胆战,内心涌出巨大不安。未及多想,立马赶去魁山夜市。
自当年来魁山夜市买了拂心花动情水后,戚云琳未再来过这里。魁山夜市还是热闹非常,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逛的人形形色色,其中有不少像她一样,穿着黑披风,戴着兜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想被看到面容的人。
进入夜市后,戚云琳步履匆匆,穿行在数条街巷中,寻找当年卖药的那个身影。但五年过去了,无论是店铺,还是街头的流动摊位,不知都换了几巡人了。戚云琳带着焦急的心情,在街巷中来回走了几遍,既未再见到卖拂心花动情水的,亦未再见到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袍,把自己隐藏在屋檐阴影下的老妇。
正当极度失望之际,街边两个流动摊位间的一个站着卖相思红豆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卖红豆的人,身着一身黑色长袍,戴着黑色帷帽遮住面容,若非突然从袖中伸出一只细瘦并起着皱褶的手来,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戚云琳停下脚步,打量着用一个高凳做成的简易摊位。方形的齐腰高凳上,放着一只黑色的圆形木盘,盘中盛着好些状似红豆,但实际是用法术所炼、微微泛着红光、黑红相间的豆子。盘子的上方,悬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上书几个字:相思红豆,致人相思,一粒效果十日。
戚云琳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帷帽之后的面容。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戚云琳知道,对方也正看着她。
“姑娘,你可是要买红豆?若是不买,请勿挡在面前,妨碍了我的生意。”帷帽下的人突然说道。
戚云琳凑近过去,道:“我想知道,当年你卖的拂心花动情水,可有副作用,可会致人损伤!”
帷帽下的人平静地说道:“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戚云琳原本心焦,此时突然大怒,手中带出一道灵力,猛然劈向面前放着木盘的高凳。高凳和木盘顿时四分五裂,原本盘中的二三十粒红豆瞬间化作光尘,飘散在空中。
摊位不大,动静却不小,一时间,路过的人,以及两旁的其他摊主纷纷侧目看过来。
戴着帷帽的人,刚开始没什么反应,然后突然朝戚云琳伸出一只手,冷冷地说道:“一共三十两银子,请姑娘照价赔偿。”
戚云琳怒道:“要我赔,好!”说完,拉住对方伸过来的手,瞬间就将人带离了现场,落在夜市偏僻少人的一角,仍然拉住对方不放。
“别以为我认不出你,五年前,你分明在此处卖过拂心花动情水!我只问你,此水可有副作用!若是有,该如何消除!”原先的愤怒,渐渐化为哀伤和无助,戚云琳的眼中已经溢出泪水,语气突然软下来,道:“我不是来追究你卖拂心花动情水的,我是为救人而来的。当年我做错了事,现在想要弥补。如果你知道如何消除拂心花动情水的副作用,求求你告诉我!”
老妇静静看了戚云琳片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道:“我虽没卖过你说的动情水,但是听闻过此种能令人动情的药水。此药水,既是以情念为引,自是以情念为解。若无情,又怎会动情,若已动情,非若情念得到满足,否则,又怎会得解?”
戚云琳默默重复老妇之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忙问道:“若已动情,情念未得到满足,又会如何?
老妇道:“自是情毒蔓生,心碎而亡。”
戚云琳顿时愣住了。
老妇再次向戚云琳伸出手来,道:“我所知道的,已经告知姑娘。姑娘损我货品,亦当照价赔偿。”
戚云琳失魂般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看也未看,便放入伸过来的手心。
老妇迅速收下钱袋,很快闪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