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铭很快就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块毛巾。
他把鼓鼓囊囊的毛巾按在她手腕上,音色听不清特别明显的情绪,像是对待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嘱:“冰敷十五分钟,自己敷。”
“你去哪儿?”问了句废话。
“工作。”他显然在生闷气,临关门还特地警告:“不许放无关人员进来,折叠床在墙角,只许一个人睡。”
罕见,竟然没哭鼻子。
项栖棠确实困得厉害,但周士礼毕竟帮了她的忙,也不能让他在外面傻等。她托着毛巾走出办公室,对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说:“你先回去吧,我得等盛臻的父母过来才能走。”
周士礼若有若无地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毛巾,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目送他离开病房,项栖棠一转身,看见钟铭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
算了,下班再说吧,实在撑不住了。顾不上展开折叠床,项栖棠在桌上一趴,眼一闭,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
吵。
项栖棠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胳膊麻到动不了,腰背也僵硬得像块石板。她小声哼哼着坐起来,身上有什么顺势滑落下去。
是一件白大褂。
这才发现毛巾也已经从手腕上挪开,孤零零地躺在一边。
办公室还是没有人,但天已经亮了。
六点十五分。
也不知道盛臻怎么样了。她松动了一下身体,忍过双腿的麻痒,扶着墙很不体面地挪出去。
盛臻不见了。病房里没有人,床头柜上散乱地丢着一些巧克力和饮料,被子纠结成一团,乱七八糟地堆在床尾。
是去散步了吗?
她在楼层间找了找,什么动静都没有,忽然想到什么,飞奔向产房。
那位瘦但白净的alpha焦急地在门口踱步,见她过来语无伦次地说:“他进去了,你睡觉,没叫你,谢谢,我……我太紧张了,对不起……”
项栖棠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这么快?来的时候才开了一指。”
男人摇头,“我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说想上厕所,忍不住了,我刚把他扶起来,医生就进来了,他给盛臻内检,然后……然后说孩子要出来了……”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
项栖棠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盛臻很快就出来了,没事的,你等着做爸爸吧。”
男人揉了揉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涩难明。
项栖棠没看懂,她更关心另一件事:“接生医生是钟铭吗?”
男人愣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好像是吧,就是一直来病房的那位怀孕男医生,盛臻很信任他。”
那就是钟铭。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项栖棠突然有些骄傲地说:“他是我的Omega。”
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眼泪也忘了流,接着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你们!你是个好人,你的Omega也是好人!我知道你是盛臻的前女友,我以前还嫉妒过你……我和盛臻吵架,他总是说你以前对他多好,我就更生气……是我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里……他一定害怕极了……”
项栖棠认真地打量眼前的男人,穿着不算精致,但也不寒酸,不知道是盛臻的投资功劳还是本身家庭并没有盛臻说的那么差,看得出来教养不错,对盛臻的心也挺真的。
至于吵架……盛臻的臭脾气,和谁在一起都得吵架。
“盛臻娇生惯养,以后还要你多担待了。”
男人忽然连叹三口气:“唉……唉……唉……他的脾气……我真的忍不住生气……”
想起过去,项栖棠感同身受。
“我懂的,朋友。”
男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不合时宜地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可就算他天天作,还是很可爱……我想过了,就算我们无法结婚,我也会尽好做父亲和爱人的责任。我知道盛臻这样的家世,家里一定看不上我家的条件,没关系,我们可以一直谈恋爱……”
项栖棠的神经敏感地一跳——怎么和她的恋爱苦逼史不谋而合了?
“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盛臻不会出事吧?你的Omega医术怎么样?对不起,我真的害怕……我想进去陪他的……他骂我,不许我进去……”
他的手直哆嗦。
项栖棠也有些担心,不过比起盛臻,她更担心钟铭。
“他是很优秀的医生,别担心。”
但再优秀的医生,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项栖棠靠着椅子坐下,神色严峻地盯着产房的大门,又觉得自己这幅严阵以待的模样有些杞人忧天。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护士抱着一个婴儿走出来,“盛臻家属?”
男人蹭的一下窜上去,“在!在!我是,我是!”
护士把孩子抱给男人看,“是个男孩,很健康。”
项栖棠也凑上去,看见了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
“盛臻呢?产夫呢?”他的表情很滑稽,又想笑,又想哭,交替到最后不伦不类的,像是面部发生了肌肉痉挛。
“产夫还要观察一下,你先带孩子回病房吧。”
“不行!不行!前女友小姐,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孩子……盛臻出来看不到我,一定会哭的……”
护士向项栖棠投来八卦又唾弃的目光——她不是钟医生的alpha吗?
项栖棠尴尬地笑了笑,不太熟练地接过孩子,问了一句:“钟铭呢?还好吗?”
护士的目光总算和善了一点:“钟医生会陪产夫一起出来。”
那她也不能走啊!可孩子……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交代男人:“要是钟铭出来,你就告诉他我去病房带孩子了。”
男人使劲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