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换成忙活了一天的顾岁寒,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但坐在黄金龛里的公主,或许并不这么想。
她想起来自己对姬昀说的“多想无益”。劝别人时说的好好的,但一旦到了自己头上,特别是跟姬家这一家子人相关的事,顾岁寒忍不住就要多想。果然人的本质是知易行难。
再往那边走,落棋阁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顾岁寒远远看见了蒋奚指挥手下人的身影,稍稍拔高声音喊了句:“小奚!”
蒋奚正低头跟旁边人吩咐什么,听见她喊自己回过头来,惊讶道:“执棋?你怎么亲自来了?我本来打算就让二娘和你知会一声呢。不会耽误你去滇国的事吧?”
“不耽误,看一眼的事而已,毕竟和傀儡术有关系。”顾岁寒看四下里的棋子翻箱倒柜的似乎在找东西,于是问道,“在找什么呢?”
蒋奚挥挥手让身边的小棋子干活去,朝着顾岁寒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扬了扬手上的一个木偶:“这个。我觉得这个木偶有点奇怪,所以让人找找有没有类似的。”
顾岁寒接过那个木偶。诡异的是,这木偶明明是木质的,在大火中居然完好无损,要不是身上原本穿的衣服被烧得只剩一点焦糊的布条挂在身上,简直让人怀疑它是灭火之后才被扔进来的。
顾岁寒将这防火的小木偶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奇道:“我怎么觉得她这么像姬漓呢。”
这个直觉堪称诡异。这小木偶头大身子小,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刻上后填了漆,也是歪歪扭扭的。但不知道为何,顾岁寒就是觉得那个笑容特别像姬漓。
“有吗?”蒋奚从旁边探了半个头过来,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没有吧。我想找同样的木偶主要是因为谢将军说这上面有傀儡术的残留来着。”
顾岁寒差点没反应过来:“谁?谢停舟?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她调门有点大了,远处一个正在帮忙抬横梁的灰衣男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顾岁寒从他模糊的五官中认出来那是谢停舟,震惊道:“他怎么灰头土脸的?”
说灰头土脸都有些谨慎了。细看不难发现,他原本应该是穿的一件白色的儒士长袍,现在已经完全被沾成了煤灰色,跟从火场里滚了一圈似的。蒋奚无奈道:“人家可积极了,天刚擦亮就打点好了行装,在缩地千里阵旁边等你,结果将军那边先传信过来说韩府走水了,他就跟过来帮忙了。”
正说着,有个黑棋从废墟里站起身来:“执棋!蒋师姐!这边找到了两个!是一起的!”
两人走过去,果不其然,几个黑棋把原本堆在一起的横梁支柱扒开,几个柱子架出来的空间里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小木偶。
找到木偶的黑棋殷勤道:“这里应该曾经是公主卧寝的外间。我推测这里应该是陪侍的侍女在主人家睡觉时,等待听候命令的外间。很多侍女都会在这里铺一条褥子眯一会,大火燃起时,这里的房顶应该是垮塌了下来,但因为是墙角,所以屋顶落下后被两边架住,形成了这么一个没被烧塌的地方。”
蒋奚把两个木偶接过来,费力分开,惊讶道:“这俩木偶……看起来好害怕啊。”
确实,分开之前,这两个木偶紧紧抱在一起的动作就像大难临头时,抱紧彼此的两只小蚂蚁。其中一只木偶闭着眼睛,脸颊上有一滴木刻的泪水;另一只木偶大睁着眼睛,似乎呆呆地看着虚空中袭来的什么物品,木讷的双眼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恐惧。
“公主和她的两个近侍都没找到。”蒋奚轻声道,仿佛怕惊动什么东西似的,“你说,她们会不会……都变成木偶了?她们还活着吗?”
“还活着。”一个声音突兀地从顾岁寒背后加入了谈话,“我招过魂了,没有结果。”
蒋奚被吓了一跳:“谢将军!您……您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
顾岁寒心说是你想太投入了没听见,我可是听到了。但她嘴上没说,而是硬邦邦道:“不是说谢将军身边一直要有人陪护着吗?人呢?”
蒋奚委屈坏了:“您不是说只在落棋阁里看……陪着就行了吗!现在这里都是阁里的人,肯定不会让他……让谢将军受了冷落的!”
谢停舟觑着她的神色,小心道:“是在下主动提出来要过来帮忙的。听闻长乐公主才是傀儡术背后主谋,在下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
哦,差点忘了他还要查姬泠的案子。
说起来,他最开始跟着顾岁寒查这个案子时,就对姬漓夫妇展现出了莫名其妙的敌意,而且对姬漓的远胜于对韩玉青的。顾岁寒最开始还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现在他的怀疑却一一应验了。
难道说这就是爱侣间的心有灵犀吗?
没有爱侣——或者说曾经有但是现在忘了的顾岁寒表示难以理解。她接过那两个新找到的木偶,和之前找到的姬漓木偶放在一起,看出了些端倪:“我怎么感觉……这两个新的好像比之前的这个被烧得更严重呢?”
比起姬漓木偶的烈火不侵,这两个木偶的木身上很明显有火燎过的痕迹,膝弯、小臂上都被火烧掉了一小块。顾岁寒倒吸了口凉气:“我怎么觉得这烧伤这么像人的烧伤呢,木头被烧不是这样的吧。”
蒋奚被她一番话弄得有些恶寒:“不会吧,执棋,你的意思是这些木偶之前都是真人?人怎么能变成木偶的呢?这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傀儡术还能把人控制在手里呢。”顾岁寒咕哝道。倒是谢停舟沉思片刻后开了口:“有可能的。傀儡术五行属木,倘若被它影响的时间长了,人是有可能变成木头的。之前被发现的那些人身上有木偶一样的纹路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