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许仰脸将她看着,这般便更能将她看得清清楚楚,也更让他彻底看清谢知仪眼底痛苦与绝望。
那双蕴着恨意和泪水的眼眸哪怕在这种时刻也美得过分。
他不愿相信,执拗地想望着她想从中找出哪怕最后一丝不忍。
可是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真的盼着他去死。
屋内银骨炭烧得旺,可青年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整个人如坠冰窖般冷汗涔涔。
情绪大起大落,说完那句肺腑之言后谢知仪再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歪倒下去。
闻清许本能将她扯住,往后倒去的女子便轻飘飘落进他怀里。
怀中破碎到极致的谢知仪双眸紧闭唇色苍白,俨然是副生机全失的模样。
闻清许大骇,抱起人便往外跑。
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痛得他难以呼吸,泪如雨下。
“孙契!孙契为何还不来!”
另一边孙契刚给昏死过去的春桃施完针,便见着前两日还说着自有定夺的青年如丧考妣般冲进来,钟无钟宣面色凝重地紧随其后。
他定睛一看,昨日把脉时还略有起色的谢小姐此刻俨然是气若游丝的虚弱状态。
“快来给她看看!”
闻清许不敢细思自己方才鬼上身般的所作所为,可却难自抑地一遍遍回想。
他捏着谢知仪的软肋,然后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她刺伤。
哪怕他们先前已有约定,哪怕他知晓谢知仪大病初愈受不得刺激,哪怕前些日子他求神拜佛地祈求她能醒过来。
他太轻蔑,觉着他的怜爱已是对谢知仪的恩赐,觉着她应该感恩戴德地将这份爱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维系着,想法子让这份怜爱更长久,而非毫不领情。
他太贪心,总是急不可耐,哪怕也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可谢知仪并非仇敌,而是他年岁尚小需要呵护的妻子。
越深思越觉着无助,闻清许生理性反胃,他觉着谢知仪骂得还真是对,他就是个畜生。
“这这这,这又是怎得了!不是昨日还好好的?”
孙契急得舌头打结赶忙过去把脉。
越把越是面色凝重,他抬眼,盯着面前青年,“这是弦脉,肝气郁结化火,火邪上扰以至吐血。”
只是这脉象,仍有些古怪,孙契皱着眉细细分辨。
青年立在原地垂眸看怀中人,汹涌的悔意裹挟着不忍让脏器都绞痛起来。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他却一叶障目。
悔过千次百次也无用,是他太轻蔑,想着将人牢牢握在手里便可万无一失,想着只要谢知仪无依无靠便只能与他牢牢绑在一处,想着她性子坚韧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轻易摧折。
这哪是怜爱,分明是迫害。
可到底应该如何做,闻清许这才惊觉他不知晓。
“大人?”孙契又喊了声。
青年猛然回神,“什么?”
“夫人,可能,有喜了。”
孙契说得艰难,他自个都觉着荒谬,谢小姐这些日子灾祸不断,避子汤更是一碗接一碗地喝,怎会怀上孩子,可脉象不会作假,虽说微弱了些,但就是喜脉。
只能说这孩子,顽强得过分。
“什么?”闻清许愕然。
“夫人有喜了,约莫着已是一月有余。”孙契又重复了遍。
“可她上月还来过癸水,怎会就有喜了?”闻清许眉头皱得死紧,面上没有任何高兴期待的影子。
孙契对妇人生产一事经验不足,想破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知刚把出的绝对是喜脉无误,“许是夫人体质特殊,老夫把了好几回,是喜脉没错。”
有喜了。
谢知仪有喜了。
这哪是喜呢。
青年如遭雷击,他第一反应竟是觉着恐惧。
恐惧谢知仪得知此事后更抗拒厌恶的神情,恐惧她本就不厚实的底子被他和这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一同耗尽。
当先前想法真正在眼前实现时,闻清许竟是一点都感受不到轻松,他面上头回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若是她不想要,那便将胎落了。
闻清许乱如麻草的心定了定,他既要改,便先改了总是擅作主张的错。
这孩子是去还是留,要由谢知仪自己决定。
孙契看在眼里,也是心叹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该提醒的却还是要提醒,“夫人底子薄,怕是承受不了滑胎之苦,大人日后万万不能再刺激夫人,回数多了,便是叫我死去的师傅挖出来也是无力回天。”
此言一出,更是雪上加霜。
闻清许面上血色尽失,像是已然预料到谢知仪得知此事后的决绝反应。
孙契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又安慰了句,“或许得知自己腹中有了胎儿,夫人心里也会宽慰些。”
宽慰些?
同他这般只知索取的怪物诞下个小贱种如何能宽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