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是大宁都城,比起汴州繁荣更甚,殿前司的马车极为宽大,四角垂挂悬铃,行动间铃声悦耳却不觉得喧嚣,车内虽铺就上好的狐裘皮,却有备好的冰块驱散暑气。
谢砚以感谢姜扶楹太清观救他一命的理由逼她上了车,却不知道唱得是哪一出。
他行事利落,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又有皇亲身份,京中之人无不避其锋芒,也正因如此,祁积才会视他为威胁,费尽力气甚至不惜以兵器一事试图引他独自出京,取他性命。
兵器一事败露,祁积被召回京,虽然他在边境呆了数年,但朝中所属势力却依旧不容小觑,更何况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看兵器一事就能看出皇帝对他的态度,谢砚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更应该能明白这一点,却偏偏直接一连拔掉一众祁积心腹。
“姜小姐,街市热闹,可要下车走走?”
谢砚的声音透过薄薄车帘传来,马车走得慢,姜扶楹伸手掀开帘子,谢砚背影挺直,腰间环刀,步履稳健,其余侍卫皆离马车三步之差。
“谢大人客气,送我回府就好。”
谢砚眉眼微低,不再开口,马车停下,姜扶楹下了车,直到谢砚的身影消失在街尾时,她一抬头,这才发现,眼前是祠堂侧门—正是她偷溜出来的地方。
殿前司的眼线遍布京城,果然名不虚传。
姜扶楹眼底暗了暗。
第二日清晨,不出意料,姜府的人早早开了小门,不客气地猛敲房门,放声道:“大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云奚忿忿不平地替姜扶楹挽好头发,又拿起桌上的珠钗:“从前二小姐与那些手帕交们深夜溜出府去看裴二公子,还在威远侯办的诗会上大闹了一通,也不见老夫人怎样苛责,小姐不过是外出买个吃食,老夫人这架势是什么意思!”
“小姐又不曾使他们的银钱!要我说,还不如回小院自在!小姐何必在这受这囫囵气!”
昨夜谢砚一副和她熟稔的样子,还特地送她回来,路上却一句话不说,葫芦里不知道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是他又怀疑起她身份,可就不妙了……
姜扶楹想了一晚上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困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还好如今京中看过她真面容的人不多,谢砚又没有什么动作,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找个机会先下手为强。
她按下云奚朝她头上比划的手,指了下桌案上锁着的精致小盒子。
来叫她们的是姜棠身边的贴身丫鬟桔梗,她力气不大,门却敲的吱呀作响,晃荡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倒下去,砸得地上灰尘飞扬,手上虽疼,她心里却得意,瞧瞧她们这位大小姐,住的这是什么破烂屋子?都比不上她那间下人屋子来的宽敞舒服。
果然,人这命啊,是自己争来的,她虽然出身微贱了些,可她却有手段能讨二小姐欢心!二小姐开心了,她的日子自然也就比这府里大多数的下人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桔梗越想越自得,眼睛飘到天上去,浑然不觉手下拍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她手惯性往前用力一拍,却扑了个空,整个人就这么摔进去。
她手扑腾着,还试图抓住站在旁边的云奚,云奚侧身一躲,她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彻底摔在地上。
昨天姜扶楹和云奚打扫过地面,虽说没有桔梗预想中的灰尘腾飞,这么脸朝地地摔一下,只摔得她觉得脸火辣辣地疼。
桔梗一向仗着姜棠在府里作威作福,从前不知道给姜棠出了多少馊主意来对付她们,见她吃瘪,云奚忍不住笑出声来,悠然地瞧她一眼:“桔梗姐姐这是做什么?大早上的行这么大礼啊?”
桔梗手一抹,果然摸到一手的血,她当然知道云奚是故意躲开的,害她摔成这样,她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滴溜溜的目光扫过云奚,落到姜扶楹身上,屋外晨光已盛,桔梗一眼就瞧见姜扶楹头上的金筐宝钿蝴蝶钗。
这可是千金阁的款式!她怎么会有!
桔梗心中大惊,但只一瞬,就很快便收拾好面上的情绪,道:“老夫人命奴婢传大小姐去寿安堂问话!”
姜扶楹看她一眼,往姜府走去,桔梗跟在她们身后,目光时不时就往姜扶楹头上那只钗子上瞄,她记得她陪二小姐去千金阁时,曾见过这只钗子,那价格不知道能买多少匹锦缎了!大小姐哪来的钱?难道是老爷偷偷给的?
桔梗心思一飘,很快就否定了,老爷怎么可能给大小姐钱?就连二小姐买那几匹价格翻了数番的锦缎的钱都是缠着老爷要了好几天才要到的,老爷怎么可能给大小姐那么大一笔钱?
莫不是……听田妈妈说,那个齐老夫人对大小姐还有点关心的样子,莫不是那个什么齐老夫人给的?
若是那个齐老夫人给大小姐这么大一笔钱的话……桔梗觉出点不对劲来,若是大小姐以后有人撑腰了,那她平时捞的那些油水以后不就捞不到了?
一想到这,她就有点不乐意,心里的坏水也就咕噜咕噜地全涌出来了,齐老夫人刚回京,肯定对她那些破事不知道才对她那么好,要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