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叮嘱过,因镇灵石之故,恶魂再度沉睡,但只能说暂时稳住。燕白不该再接触怨气阴物,以免惊醒恶魂,此外仍得想法子彻底杀它。
燕白试了试,如今约莫能使出七成实力。
杀恶魂,任谁都知其中凶险。被寄生的修士,又有几个能活?燕白翻遍记忆,能想到的只有曾经的自己。
但上辈子活到这辈子,仍未逃脱,恶魂还死死攀着她。这较量胜负未定,兜兜转转,于她而言,唯一能选的仍是——诛邪剑术。
“比剑吗?”莫风月道。
“嗯?”燕白疑心风声太大,没听清,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莫风月:“……没什么。”
“比!”
燕白立刻背剑,火急火燎般:“走!”
正要离开这地,又总觉忘了什么事,可莫风月步子一顿,回头已带上犹豫:“不若改日——”
“就今日!现在!”
近日遗忘太多,不差这一件。燕白见他打退堂鼓,心中便是一悚,暗道“这还了得”,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推这活祖宗过门槛,还琢磨着:“你说柳辞一个死灵,怎这样厉害?他可是个邪物?”
莫风月果真被转移注意,步履未停,稍加思索道:“尚且不算。”
二人大步流星出门,各自心怀鬼胎。
慕晚垂眸坐石桌前,葱白的指尖点上黛绿茶盏,起,落,游,移……盏中茶凉叶沉,她似这天底下最沉着之人,摹了无数遍杯上花纹,细致耐心,三个时辰都没变过姿势。
刷拉拉——
又一阵清风扫走落叶,枯黄脆枝葬进泥里,灿金滚烫的光折在面颊上,她才不适地遮了眼,将冷茶往地上一泼,怄气道:“不来了?是不想来?”
“许是被什么麻烦绊住手脚,或是忘了。”
只见浓密绿荫中一道颀长身影,若非开口,真叫人遗漏过去。
她坐了多久,华星烛就看多久。
两尊石像默然兀立,只听得风声叶声,枝头膨起丰腴的月白色,一瓣一瓣虚虚浮动,像极树下端坐的少女,叶片下绛红发黑的藤枝,血一般缠着树桠往下流淌,与她眼底红光奇异交叠。
她偶有发问,华星烛每答一句,面色都愈发低沉,细看指尖都在颤抖。
适才,宁姨同他说:“打一年前起,情况愈严重,她爹娘死后更是时常失控。有时我都看不透她想什么,长大了,瞒着我做了不少事,随她去吧,你回来便多陪着她。”
慕晚这人,自小便与常人不同,上天赐她无与伦比的天赋,教她对外任性冷漠,对内又情丝丰盈敏感多思,好似世上有人不想要的感情,尽数都倾倒她这里。
“忘了?我看她是快死了。罢了,与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慕晚咬牙切齿,挤出一丝笑,又不乐意道:“这大半日,连个鬼影都见不着,随她忘没忘,都是没将我放在眼里。先前瞧她那样子还以为是个剑痴,下回,呵,跪下来求我都不跟她打!”
鬼影路过,闻言一顿,往树丛后藏了几步,却被慕晚瞟到,双眸一亮:“你过来。”
柳辞面无表情飘过来,慕晚手中的剑往他虚影上戳了戳,满意道:“状态不错,还算抗揍。”
柳辞:“……?”
“知道为何保下你吗?”
慕晚收敛漫不经心的作态,黑沉的眸对着他:“你要去帮我拿一件宝贝,那地方,只有死灵才进得去。”
“不去。”莫风月道。
燕白在侧唉声叹气。
人道上兴城繁盛,如今一见果真不凡,可这也太昌荣了,走上大半日,偌大地界找不到能放开手脚去打的地方。
偏莫风月这见不得人的,又想寻宽敞无人处,两人愣是这样走到晌午。
日头有些毒辣,莫风月看了眼天色,稍稍慢了两步,燕白左瞧右看,干脆拉着莫风月喝茶去。
茶楼正中央搭了个小台子,山羊胡的麻衣老儿正说得唾沫横飞:“上回说到那阴险狡诈的冥府鬼王,青面獠牙骇人极了,能止小儿啼哭,这回我们来说这鬼王与那谪仙人情缘十世,一腔悲恨化绕指柔情……”
燕白好奇道:“鬼王长什么样?真那样见不得人?”
莫风月:“没见过。”
这人讲得绘声绘色,假的说得比真的好听,燕白当个趣,也听了许久,莫风月不动声色叫人添壶茶,又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去城外比过?”
燕白自是无有不应。
翌日,果真去了城外,谁知遇上个难缠的小邪物,又费了不少功夫去追,于是又有了第三日。
当看到莫风月折根树枝,玩笑般挽个剑花,燕白耐心终于告罄:“莫——风——月——!”
莫风月低声应道:“你总该给我些时间。”
燕白闭了闭眼,没能压住怒气,随手捡了根枝条,蓦然腾空而起,灵力霎时灌入枯枝,如一只鹰隼疾冲向下,猛地朝莫风月袭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无数流光交织成雪白的网,飞絮灰沙中两道凌厉身影纠缠在一起,浩瀚灵力横扫山巅,紧接着无数山石轰然崩裂,如雨劈啪挥洒,天地间唯有两抹鲜明炽烈的白。
半日光景疏忽而过,此地唯余枯枝残叶——半山腰上苍劲古树在风中凌乱,被薅秃了半个顶,左支右拙的模样滑稽又苍凉,两个凶手倒是泰然自若,一番恶斗后稍有几分狼狈。
莫风月搁下枝条,道:“天色已晚。”
燕白只觉这话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只听莫风月道:“你剑术高超,月陵没教过,我亦有一番感悟。”
燕白闻言将唇一扬,做恭听状。
莫风月:“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