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日再说?”
燕白可算反应过来,真是明日复明日。
莫风月“嗯”了一声,回过味的燕白围着他走了两圈,若还没看出莫风月在做什么,真白装了这些年人,当即眯眼:“我早说过……”
她语气认真,莫风月显然心不在焉,忽然从她身侧走过,撩袍蹲下。
“莫风月!”
燕白大步上前,拧着肩将人转过来,却见莫风月手上拈着一枝花,粉白细蕊在燕白瞳孔中颤抖。
玉生花。
这里怎么会有玉生花?!
“嘻嘻。”
灰白天幕下,细长的鬼影居高临下窥伺他们,面上笑吟吟,漆黑的眼眶一闪一闪。
燕白转身抬头,穿过树影同它对视:“你一直跟着我们。”
她盯着无籁生勾勒的假面——惨白的底色,胭脂红的唇,唇畔完美弧线与笑窝。
它是天生的模仿者。
它口中哭笑般奇诡的音调,化作无数尖刺狠狠扎向燕白识海深处,燕白晃了一下,很快稳住意识,与莫风月几乎是同时朝无籁生出手。
可有道身影更快,箭一般从树荫底下蹿了出去,浑身黑气都聚成阴云,两只同样凶残的鬼修交起手,竟棋逢对手,暂时胶着。
待这鬼影从面前闪过,燕白才认出——这是恶鬼“周云”。
她与无籁生不是一伙的么?
无籁生最大的底牌是蛊惑人心,迟钝的肢体在打斗中反倒是个累赘,只见它飘然而起,嘬起嘴吐出段非人非鬼的调子,本该教修士狂性大发,可对面是周云这十分懵懂的鬼修——
也不知她从这乐声中看到什么,竟咯咯桀桀笑起来,乐得险些直不起腰,无籁生不打了,蹲在面前盯着她笑,苍白的两颊浮起红云,也不知激动还是气得。
“嗖”地一声,阴气化作长蛇咬伤面颊,紧接着又是一爪子挥来,皮囊撕裂露出雪白的嫩肉,无籁生掩面后撤,捧着脸来回摩挲伤口,唇角扯平,两眼往中间一夹,变幻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末了眼珠子又黑一分,像怒视这狡诈鬼修。
这回换周云“嘻嘻”瞧他,露出一排白森森小尖牙,还想伸爪子,无籁生慌忙逃窜,嚎叫一声,转身没了踪迹。
周云遗憾地缩爪子,立在原地许久,才慢吞吞抬脚。
“且慢!”
燕白拦在前面,见这鬼修面容沉静,有些惊讶。
周云歪着头:“我应当见过你。”
燕白更是讶异。
周云道:“在……月陵,是那一日!”
那时她虚弱到变成一团鬼气,自灵狱逃出,漫无目的游荡在月陵诸峰。
有座峰头嶙峋,多是奇石怪岩,峰上弟子吵吵嚷嚷,她怕被捉住没敢靠近,只远远看了眼,见那女修一把剑使得杀气腾腾。
后来她走了,又遇到那个将自己关进灵狱极尽折磨之人——也是这人引诱她杀生,教她一步步沦为邪修!
她正要冲上去杀了对方,竟穿过洞穴直接来到人间。
她是邪修。她想。她带着恨意重返人间,又怨气缠身,总该吃几个人来逞逞威风,好让人知道她冷酷凶恶。
她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周云,那时周云快死了,她问:“我能吃了你吗?”
“帮我……回、回家……报信……”
周云咽了最后一口气。
没拒绝,便是答应。她正巧没有身体,不便为非作歹,索性附身周云,想着吃了她的魂体,帮她报信——还能顺道吃了周家人,真是一举多得!
谁知周云一死,魂体竟消失无踪,她大为气恼,只好歪歪斜斜回了周家。
这躯体总不如鬼气自在,不能变化自如,手脚长出来更是碍事,以至那妇人冲上前,她竟被死死禁锢在怀中,不能动弹。
“云娘!你跑那里去了,可吓死娘了!”
“快!备水!备饭!”
她被扔进池子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被摁在桌前。
周夫人捧着她消瘦的面颊,流出两行清泪:“这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啊!”
她看着盘中精致的清粥小菜,有些蠢蠢欲动。
看上去比人好吃。
云娘有饭吃,那这顿饭吃完前,她也可以是云娘。
后来的一切好似顺理成章,她被关在灵狱太久,自己都数不清年岁,竟不知人间竟这般好吃好玩,一时贪恋安乐乡。
但她没瞒着周夫人,只说:“我不是你的云娘,她死了。”
周夫人没说话,怜爱地将她拥进怀中,探了探她额心,用那种自以为隐晦的看傻子般的目光看她,低声哀泣:“云娘快些好起来……”
她以为周云被吓得神智失常。
可往后数日,瞧着女儿日渐奇诡的行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脾性,她渐渐清醒过来——这不是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