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州出发,辛苦周转波折许久,季泠三人终于赶在腊月三十当日抵达齐府。
齐侯爷和齐无咎早已回来多日。马车一进齐府,齐家众人就前来迎接他们。
季泠有些无措,她是一个外来之人,之后就要寄居在这样钟鸣鼎食之家了,若是回宁川告知乡亲,任谁都要说一句好福气。
可惜季泠不是这样性子的人。钟荡云已经是寄养的女儿,她托了钟荡云的福气来到京城,一步登天地进入侯府,若不小心谨慎,只会给自己的好友平添麻烦,她不能这样做。
所以从马车一进入京城开始,她就紧张又慌乱。
齐无戈和钟荡云因为迫切想见到齐夫人,都没有发现季泠的异常。这反而让她舒一口气。这样与她往日表现相悖的一面,她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越靠近齐府,季泠越放空,似乎所有情绪都在极端的紧张之下被蒸发了,感觉自己已经察觉不到皮肉的存在。
她没来由得想到小时候阿婆给她喂的苹果,将苹果对半切开,用勺子把果茸细细地刮出来,刮到最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苹果皮。倘若这时候再刮一层,苹果皮就要破了。
她现在就是那样的半张苹果皮。
季泠就跟随着齐无戈和钟荡云一起地走进主院正堂,齐无戈在前头欢悦地走着,钟荡云在中间激动地蹦跳,季泠在最后亦步亦趋。
她只是随意地抬头,就见此生不可及的富贵荣华,知道雕栏玉砌的高不可攀,她立刻收回了视线,只透过钟荡云和齐无戈的身影看向前方。
“父亲,母亲。”
“舅舅,舅母!”
“侯爷,夫人。”
季泠紧跟着他们称呼,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与他们同时出现又同时消失,避免自己太过突出怪异。
齐侯爷点点头,看着三人:“怎么这么迟回来?无咎比你们晚几日动身,都早几日到京了。”
钟荡云刚想说什么,就被齐无戈打断:“我们一路北上,各州各府风光甚好,忍不住流连几日,故而耽搁了行程。”
钟荡云眼睛一转,雀跃地跑到齐侯爷身边,拉住他的手:“舅舅您不知道,这一路我们去了好多地方,杭州、淮安、济宁,见到了好多不同的风景,也结识了一些萍水相逢的朋友,可有意思了!”
“哦?有意思即可。只是日后出门远行,还是要提前安排好行程,免得后半程辛苦赶路。”
齐无戈与钟荡云点点头。季泠就躲在后面没说话。
好在如今齐家人齐聚一堂,齐侯爷就算不说话,又有人紧接而来,没将话掉在地上。
“荡云,这位就是你在信中说的好友吧?”
季泠抬头就见到齐夫人站了起来,顿时吸了一口气。
齐夫人穿着覃紫色方胜纹竖领大襟长衫,脸颊瘦削,眼神锐利,站起来和齐无戈竟然一般高。
钟荡云立刻从她舅舅身边跑回季泠身边,拉着季泠往前走:“正是呢舅母。这位是季泠,是我们建州书院中最厉害的姑娘,门门甲等,所有男子都不如她。”
季泠被钟荡云夸得有些害羞,看着瘦高的齐夫人,屈身行了个礼:“季泠见过齐夫人。”
齐夫人看着威严,对待家中的孩子却很温柔:“孩子,不必拘谨,你既是荡云和无戈的朋友,那自然就是齐家的小客人。你远离父母,跋涉千里到京城来,也是不容易,是个胆色十足、断而敢行的好姑娘。既然来了齐府,以后就叫我伯母吧,不必以夫人称呼。”
她微笑看着季泠,随后转头和钟荡云说:“既然是荡云的好友,那就暂且安在你的钟鼓园中,你看看安排哪处厢房给季泠合适。”
钟荡云很开心,直接揽上季泠的肩膀:“那自然是我屋边的东厢房最好,这样我每日一起身就能见到泠儿,我可是片刻都离不开她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开了,季泠也被她们感染,暂时忘却了先前的种种忧虑。
齐家夫妇很快就让他们回去先休整安顿,季泠就随着钟荡云去了她的钟鼓园。
一走进园子中,季泠就惊叹:“荡云,你这园子简直像个演武场...”
季泠看过去,过了一道月洞门,两侧的抄手游廊边种着几颗高大的香樟树,也没有种什么花草,没有假山流水,就在树边扎了两只秋千,安了两张石桌,剩下的全是空地。
钟荡云得意地笑了:“那是自然,搞来的那些花草娇贵,我曾经在此练枪,就不小心将花都秃噜干净了, 我也是于心不忍。后来就让舅母将无用的东西都清出去,省得让我全糟蹋了。之前我还觉得这个园子空旷,如今你来了,我总算有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