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林砚之的声音恢复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弯腰,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一把抓起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瞬间被她的掌心温度浸染,“帮我做件事。”
苏小满还沉浸在刚才那冰冷眼神带来的震撼里,下意识地点头:“你说!”
“一会送我回医院。”
林砚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污浊的空气都排出去。她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入那片由恶意和谣言构筑的混沌泥沼。
她拨通了周谨言的电话:“周总,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林博士,你还好吧?”周谨言的声音带着关切。
“我没事,放心。麻烦您帮我个忙,”林砚之的声音冷冽如冰,“麻烦您把社会舆情智能分析模型后台的所有权限临时开放给我。”
“我帮你分析吧,需要做些什么?”
“谢谢!”
随着林砚之的要求,周谨言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速度快到出现残影。屏幕上,复杂的代码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疯狂生长、缠绕。他调出智科集团那个强大的舆情分析平台后台,输入一串串指令,将网络上所有关联“许星野”、“林砚之”、“夏柠”、“病房”、“白月光”等关键词的海量信息,如同巨鲸吸水般强行纳入分析引擎。
“分析开始了,”周谨言的声音依旧理性,“结果出来后我发给你。”
“好,麻烦了。”
庞大的数据流开始在他的指令下奔涌、碰撞、被拆解、被归类。恶意评论的集中爆发时间点、传播路径上的关键节点、重复出现的污名化标签、最早发布林砚之清晰身份信息的源头ID、几个活跃水军账号的交叉关联图谱……冰冷的逻辑链条在屏幕上飞速构建,将隐藏在网络面具下的恶意一点点剥离、暴露。
时间在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和屏幕上数据瀑布般的刷新中无声流逝。
十分钟后,林砚之收到了周谨言发来的邮件。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中央,一个被分析引擎用醒目的红色高亮圈出的用户ID——“深喉007”。这个ID不仅是最早发布她清晰照片和“青晖奖内幕”谣言的源头之一,其发帖的IP地址,经过复杂的虚拟跳转后,最终指向的物理位置……
赫然是夏柠工作室所在大楼!
屏幕上同时关联出这个ID与其他几个活跃水军账号的密集互动记录,时间点精确吻合夏柠被赶出病房之后,以及医院偷拍事件爆发之前!
林砚之的唇角,那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再次浮现。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拨给周谨言。
“周总,”林砚之的声音透过电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麻烦您帮我锁定‘深喉007’及其关联的所有水军账号。追踪他们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所有发言轨迹、点赞、转发,重点标记任何涉及煽动网暴、造谣诽谤、人身攻击的言论。固定所有证据链。”
“已经同步整理了。”
“好,那麻烦您打包加密发给我。”
她将周谨言发来的所有证据发给了周瑾恒。邮件发出后,她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零度的冷静。
“小满,”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帮我选一套衣服。简洁,利落,适合……面对镜头。”
苏小满似乎愣住了几秒,随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颤抖:“砚砚?你……你是要……”
“对。”林砚之打断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公开。”
凌晨四点。
S市第一医院VIP病区。
走廊尽头的安保人员看到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时,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林砚之回来了。
她换下了之前那件略显狼狈的羊绒大衣,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烟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未施脂粉,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唇色苍白,但眼睛却锐利如寒星,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步伐稳定而无声,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只留下笃定的回响,仿佛白天那场狼狈的围猎从未发生。
阿明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睡眼从陪护间走出来,看到林砚之的瞬间,惊得张大了嘴:“林、林博士?您怎么……”
林砚之对他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径直投向病房虚掩的门缝。里面透出昏暗的壁灯光线,以及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他睡了?”她的声音很轻。
“嗯,不过,睡的……不是很安稳。”阿明结结巴巴地回答,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林砚之点点头,“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陪着。”
病房里很安静。许星野陷在宽大的病床里,脸色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苍白,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点滴架上的药液无声滴落。他的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手背上贴着留置针的白色敷料。
林砚之的脚步停在床边。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线,静静地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那紧锁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未曾完全舒展,带着病痛的疲惫和深藏的不安。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锐的痛惜,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远比任何网络暴力或母亲的声明更甚。
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小心,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然后,她伸出微凉的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覆在了他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
他的掌心依旧带着病中的温热。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许星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梦中感应到了什么。
林砚之屏住呼吸。
几秒后,许星野并没有醒来,只是那只被她握住的手,在无意识中,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翻转过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力道很轻,带着病中的虚弱,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林砚之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他指腹的薄茧,清晰地摩擦着她的皮肤。
林砚之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汹涌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任由他这样握着。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试图唤醒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在凌晨病房的寂静里
在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和力量。
窗外,S市铅灰色的天幕边缘,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鱼肚白。
漫长的黑夜,正在走向尽头。
林砚之微微抬起头,目光越过沉睡的许星野,投向窗外那抹即将撕裂黑暗的微光。镜片后的眼底,所有的挣扎、恐惧、犹豫,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风暴已然降临。
她选择不再逃离。
她选择与他并肩,站在风暴的中心。
天亮之后,他们将共同面对一切——镜头、质疑、污蔑,以及那个被谎言粉饰的世界。
她的指尖,在许星野微弱的握力中,悄然收紧。监测手环的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出一条平稳而坚定的绿色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