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妖怪这种事物,在没有遇见青厌之前,我是抱有存疑的。并没有完全否定,大约是因为在镇子里曾见过某些长者的言行,他们念词念得虔敬、跪拜跪得诚恳,被我记在心里,也得信个五六分。
如今,妖仙我是有幸见过了,可魂魄这种见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我怎么能强迫自己去相信。
青厌神情认真,定不是为了敷衍我而草草想出的说辞。
她说完这句之后,我都没有力气再质问她更多了,紧攥着的手也松下来,手背被骨头硌得几近崩裂。
我是没那个能耐要挟她一定得留下的。
她离开那天,破天荒地来到药肆里找我,我推开门,一眼就在院儿里见到了她。
青厌站在老槐树下,肩头落了几片绿叶,看样子是已经等了很久。
恍惚间,我看着她的样子,脑海里回想到她与我第一次碰面时的情景,若我没抱回那药篮,她估计也是像现在这样隐在树下,一眨不眨地盯我不放。
临走前,她和我相顾无言,只送来一捧红得发紫的野果,竟一句道别也无,转身散成了烟云。
我在树下站了好久,总归是寻不到她离开的方向,捧着赤果回去屋内,师娘正守在窗边看我,适才院儿里的一切她定是看见了,却没说话,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走了。
再然后的天气,确实如青厌说得一样晴朗,“天道”的雷云再没有露出一丝马脚,也许祂也知道这山里不再有祂一路追寻的人,索性也不来山中探看了。
平静无风的时候,我就经常能想到某个青绿的身影;平静无风的时候太多,那青影就像驻扎在我脑海一般久久不散。
我试想过,青厌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引得“天道”追罚。
可无论我将她想得多么人神可憎罪大恶极,我都是想她的,无心在她身上挂有丝毫的嫌恶,她是好是坏,不在我身边,我去思考也无意义。
除了她,我吝啬地想过她提到的魂魄——一个被她遗失百年的魂魄——不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是谁?是什么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是……
我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兜兜转转绕不开罪魁祸首。
她说想我,可为什么不能再想一些,我不多求,就求她再想一点、比那莫名其妙的魂魄多一点点就足够了。
多到她心头最重要的事物即使并不是我,能有我一席之地、能在她闲暇时多想我几分的地位就足够了。
偏偏非得将我压下一头。
我后来认真思忖,终于在她离开的某一日中挖出了自己的祸心,这该死的攀比,可不就是所谓的嫉妒在作祟吗?
我恨她的用心不是对我,嫉妒那个不知所出的魂魄,怕极了她会彻底撇下我独自走远。
都是空想,心底想得发慌又瘆人。
青厌最后送来的果子我没吃,只留了一个在身边其余的都给了师娘和师兄。留下的那一个被我放在窗户上,早晨我每每一睁眼便能瞧见它,瞧它一天天一点点变换着样子,从饱满红润变得烂坑斑驳,再从烂坑斑驳变得苦涩干瘪。
它提醒着我何人离去,何人不归,何人无情。
……
夏暑将过,古寒山又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雨,少有伴着电闪雷鸣的时候。
前一日山里下过雨,路面湿滑难走,师娘便让我留在山中,等雨水没了再下山去。我听她的话等了几天,月末最后一日才又下山。
山中长遍了野菜,常有镇里人来挖采,我背着一个包袱和一篮子野菜来到医馆里,把药包交给账房后,等一人从后院儿出来时便将菜篮交给了她。
桂圆年纪还小,短短几月不见貌似冲了点儿个头,等过完年再多些吃些,再见面恐怕垫垫脚就能比我还高了。
她见了我很是高兴,笑容挂在脸上藏也藏不住,接过篮子随手搁在角落里,扑过来将我抱了个满怀,“长雪姐姐,我就猜到你今日会来的!我还和冯大哥打了赌,你来的话他就得输我两个糖人,嘿嘿。”
我笑着问她:“为何是两个?”
桂圆从我怀里抬起头,笑得狡诈:“我拿一个,当然还得给姐姐一个。冯大哥输了赌约,就不分他吃了。”
“你啊……”
我无奈把她从身上扒开,闹腾着捂了一会儿都有些热了。桂圆今日的活儿不在柜身,大概是已经忙完,她拉着我走到后院儿的回廊上闲聊。
今日医馆里的人格外少,我问她:“你冯大哥不在吗?”
她摇头:“不在,冯大夫也不在,她们早上跟着车队去别的镇子了,得后日才能回来。”
我提醒她:“那这菜你就跟医馆的人一起分着吃了吧,别放得太久都烂了。”
她乖巧应答,我们没聊一会儿,我就得回去山上了,她有些不乐意,但只是撇撇嘴,送我到山上至镇子中的一段田埂上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