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一天前。
晚上九点,月亮高悬天空,路边的灯光照亮了道路上的工人,他们沉默且快速地行走在干净整洁的大道上,只有工厂内传来的机器轰鸣声依旧高昂。
工厂的面积无疑是庞大的,无数个相似的厂房林立,只笼统分为四个区域,而游鱼现在正在赶往A区。
如果要问她为什么大半夜出来?
原因得询问那个叫她大半夜出来的神经病了。
游鱼想到那个人漫不经心的语调,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按照他的说法做,自己会承受本不该承受的。
那个人发疯可不看什么场合的。
在漆黑的夜里,光脑传来冰块撞击般的叮咚声,紧接着屏幕亮了起来,莹莹微光照亮了她的莹白侧脸。
游鱼打开了光脑,点开语音条,冶丽磁性的男性声音在死寂的黑夜里响起。
“亲爱的,你到哪里了?”
还没有等游鱼回复,又一条消息迅速顶了上来。
“亲爱的,你好慢啊……”
“宝宝,你在干什么?”
“宝宝,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滴滴滴!
游鱼本来还想要发消息过去安抚,听到越来越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她即将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干脆利落地关掉光脑音量。
紧接着,消息如雪花般突然爆发,一条条消息以措手不及的速度往上顶。
密密麻麻的消息框充斥着对面那头过于神经质的病态询问,即使每一条声音都很冷静克制,可隐藏在声线下的疯意让人寒颤。
游鱼熟练地关上光脑,不再去听男人发过来的信息,她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回复只会让他更加病态地发疯,只有抵达他面前,站在他面前,才能安抚住他。
大道上,蒙着眼的女人在原地顿住几秒,头往旁边偏了偏,像是在思索什么。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加快了脚步,在拐角处转身钻入一条漆黑的小道。
那是厂房与厂房之间的狭促甬道,说是小道,更像是缝隙,间距挤窄,若不是游鱼的身形够清瘦,不然也难以挤进这逼仄、错综复杂的厂房间隙里。
游鱼像一只灵活的小鱼来回游蹿在这些厂房缝隙里,看她轻巧的脚步也知道她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直走,拐弯,再往右拐五百米……
游鱼的脚步渐渐慢了起来,她耳朵微动,风声传来本不该出现的争执声。
两道模糊的男音响起。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游鱼身形藏匿于阴影中,她脚步顿住,呼吸也不自觉放轻。
游鱼听出来了,这是厂长的声音。
人类八卦的本能驱使她停下,即使光脑那端的人还在无限制的消息轰炸。
什么不能做?
“上面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是疯了吗?这片工厂为什么要炸毁?”
游鱼呼吸骤然一停,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么劲爆的内部消息。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平静且冷酷的声音,犹如冰冻过后的金属音质,不带一丝人情。
“那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工厂是我的资产,我不会让它没有缘由的消失。”
“抱歉,上面的命令我必须执行,七十二小时后,这里必须得化为一片平地。”
“嗤,上面只想要要是只想用这三瓜两枣来打发我的话,你告诉他们,想都别想!”
在赤裸裸的谈话中,他们在意工厂,在意金钱,却没有一人在意厂里的人命。
世界造成观念的扭曲,公民序列将人类分为三六九等,在更高一阶的人看来,下面的人就是猪猡,是能重复生产的消耗品。
那边争执声越来越大,游鱼好像提前意识到危险的降临,身体往后面的阴影藏了藏。
“嗬——”
一声短促而又戛然而止的粗喘声响起。
鲜血喷涌而出的咕噜声,刀锋摩擦骨头的森然音,头颅落地回弹的撞击响动。
游鱼的耳朵将这些微小的声音全纳入,她身形微晃,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一个危险的杀人现场。
背后细细密密冒出些汗,夏季的夜晚风也是燥热的,汗液混着布料,湿黏贴在背后,游鱼束缚不自在却又不敢擅自妄动。
喷洒的鲜血溅上附近厂房的铁皮墙上,新鲜而又腥热的血味前仆后继地挤入温热的鼻腔内,顺着管道,窜入心肺,呼吸间全是腥甜的血味,让人下意识胃液翻涌。
“悉索。”
那是凶手正在擦拭脸上不小心溅落下的血液,皮肤之间相互摩擦产生的细微动静。
“咔擦。”
凶手站在原地,那是他脖颈扭动,骨头缝隙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游鱼看不见,可剩余的感官又让她什么都看见了,甚至比眼睛看到的更加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