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山谷与世隔绝。
历经百年,谷中巫医当道,中医式微。
阿菀出生的时候,正是紫菀花盛放之时,故此得名。但她却自幼面黄肌瘦、精神不振,毫无菀菀生长之象。
谷内巫医说,此女生来就邪祟缠身,轻则祸及家人,重则危及山谷。
经过几次驱邪除祟,阿菀的情况依然毫无好转,五六岁之时尤不如三岁孩童身体康健。
迫于谷内众口铄金,年仅五岁的阿菀被父母弃于后山。
十年后。
“山下那群巫医,都是一群废物!”清晨时,月隐山谷的后山传来一声破口大骂。
“师傅,注意身体。”一名容貌清丽、身体瘦弱的女子早已习惯师傅的牢骚,端着药碗,从门口缓缓走入。
“可惜了我们阿菀,白白被耽误了治疗时机,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咳咳……”阿菀的师傅虽然骂得中气十足,却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菀忙放下药碗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抚道:“还是师傅神医再世,你看,我如今早就痊愈了。”
师傅看着阿菀垂到腰间的乌黑长发,早不是幼时枯黄稀疏的模样了。
她只是看上去瘦弱,在他这几年的精心调养下,身体早已恢复了正常。
现在,真正羸弱不堪的,是阿菀的师傅——月隐山谷内最后一名医者,杜仲书。
“师傅,先把药喝了。”阿菀把晾凉的药碗端给师傅,刚才那一番咳嗽,使得本就年迈的杜大夫病情越发严重。
杜仲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却叹道:“阿菀,没用的,我年事已高,对人间早就没有留恋了。只是,从此你就要孤苦一人了。”
阿菀的泪一颗颗坠了下来。
十年前,她被弃之荒野,是心善的师傅路过救回了她,教她识字,授她医术,治好了她的疳积之症,将她一点点抚养长大。
如今,她习得了医术,却救不了师傅。
“阿菀,不要为我难过了。若有机会,你便离开山谷吧。”杜仲书拉着阿菀的手说道。
三十几年前,月隐山谷还留有一条外出的通道,他跟随原来的谷主出去过一次。
外面的世界,与山谷内截然不同。纵然不如谷中安稳,却自有一番天地。
可惜,新谷主上任后,彻底阻断了众人外出的通道。同时,一力扶持巫医打击中医,学医被视为异类,他被迫上山才保下一命。
“阿菀,扶我到窗边,让我再看月隐山谷一眼吧。”杜仲书吩咐阿菀。他在谷中几十年,青春过、垂暮过,已经了无遗憾了。
只是,月隐山谷,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巫医当道,他们表面治病救人,实则往往会带来致命的伤害。
长此以往,月隐山谷必然前程晦暗,传承百年的基业终会尽数散去。
只是,他也无能为力了。
几天后,杜仲书在睡梦中与世长辞。阿菀独自埋葬了相依为命的师傅,开始独自生活。
山上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草药,也能供养她吃喝。偶尔,她也会下山采药。谷民对她陌生又畏惧,父母也对她客气又疏离,却又总是偷偷去她的草屋送一些食品和衣物。
阿菀对父母没有感情,也便没有怨恨。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种药、采药、制药,日子也过得挺好。
时间就这样无风无浪地又过去两年。有天傍晚,阿菀一如往常地采完药,准备上山。
却在鸣皋河边,发现了一个昏迷的红衣女子。她衣衫尽湿,了无生气,应该是被河水冲到此处的。
阿菀忙上前查看,才发现她身上的那身红衣,几乎是被鲜血浸透的。然而,最触目惊心的,却是她眉心的那支短镖
——深入眉骨。
阿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带回了后山药庐。
解开衣服后,阿菀发现那些血迹大多来自外部,只有眉心的伤口,才真正棘手。
因为谷中众人并不相信医术,阿菀只救助过山间的小动物,第一次真正独立治病救人,的确耗费了她许多心血。
她拔出短镖,帮女子处理好伤口后,就准备去处理那些沾了血的白布。猛然站立时,却一时头晕眼花,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阿菀喃喃自语道:“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蔓延的茶水。
她以前也救治过一些小鸟和小动物,陪她几天后,就又都跑走了。好不容易捡了一个人,一个年岁相仿的小姑娘,阿菀对她充满了好奇。
茶水沾在血迹上,泛出五彩斑斓的光彩。
阿菀心中一惊,顾不得收拾,拿起针和另一个茶杯走向还在昏迷的女子,在她指尖扎了下去。
鲜红滴在茶杯中,荡漾出彩色的光影。
是月影花之毒。
阿菀抬头看向女子,心中更是疑惑。师傅说,月隐花是月隐山谷独有的一种花,也是山谷名字的来源。
而这个女子,她的衣着打扮彰显着她来自外面的世界,可她却中了月隐山谷独有的毒药。
“也是你命不该绝。”阿菀手脚麻利地取出解药,给昏迷的女子喂下去。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月隐花之毒的解药就是月隐花的叶子,但她到底怎么中的毒,还是要等她醒来才能知晓。
阿菀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女子苏醒。但经过一夜忙乱,她不知何时终于支撑不住,渐渐陷入了梦乡。
等她醒来时,床上的女子已然苏醒,正茫然地看着屋顶。
“你醒了?”阿菀说道。
听到声音,女子转过头来,迟疑地开了口:“你,是谁?”
眼波流转间,她又问:“我,是谁?”
阿菀疑惑地看着她,见她同样的迷茫,终于意识到,她失忆了。
哎,阿菀心中默默叹气,猜想她大概是在水中撞到了头,导致自己失去了记忆。
不过,这下中毒的事,更是毫无线索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子见阿菀不说话,又低声问了一句。她摸着受伤的眉头,依然能感到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