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意想之中的离开还是没有到来。
在修女离开之前,林悬日就病倒了。
从忏悔室出来之后,她就一病不起,母亲找了一些医生给她开药,但始终没有起色,任是谁来了也没有用。
佣人仍然待在家里,每天照顾林悬日,没有什么被辞退的迹象。
林悬日经常持续不断地低烧,来诊病的人都说是受凉了,但是佣人一直给她保暖了很久,也没有好。
期间,母亲说要为她向“祂”祈祷,来为她祝福,但是坚持了没几天就因为各种借口推辞了。
最后,这件事就变成了佣人的工作。
正好出身于教廷,她的这位修女佣人,就每天在她的床头为她向祂祈祷。
林悬日有时候会清醒,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
就像在哥哥逃跑之后,她过生日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一样,她每天就是昏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事情。
有时候,林悬日会看到她的修女佣人在为她念念有词地祈福,不过她也只是冷漠地看着,没有什么言语。
经常的情况是,修女佣人并不知道自己在被看,但某些时刻,低头祷告的修女会突然察觉到她的目光。
这个时候,四目相接,修女佣人的神色就会变得无比惊喜。
她会先问一句“小姐感觉怎么样了”,然后再低头感谢祂的赐福,感谢祂大发神迹。
一般到这个瞬间,林悬日就会顺势闭上眼睛,或假装或真实地陷入了梦乡。
等到修女佣人感谢完之后,她再抬头看向床上的林悬日,就会发现之前的一切好转的迹象都消失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就是这样坚持不懈地做着这些事。
直到有一次,林悬日真的被她念烦了。
“如果祂真的能赐福,”她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那为什么我还没有一点好转?”
她不懂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念的。
“要变好这件事太难了,我还得更努力才能行。”佣人回答道。
她看起来很高兴她能搭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声音说道:“努努力,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我不想活着。”
林悬日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明白吗?我嗜睡,就是因为不想活着又不能立马去死,才这样嗜睡啊。”
“为什么一定要活着,你告诉我活着的好处?”
佣人的笑容有些勉强,不过她还是说道:“就假装自己想要活着,不行吗?”
“本来我可以假装的。”
林悬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佣人想到了之前的那些糖果,又想到了当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阵负罪感涌上心头。
佣人始终没有说的是,其实当时她给她的那些糖果,早在两年前,她的哥哥就不爱吃了。
“再忍忍吧?”佣人从被子下面握住她的手,说道,“再忍忍就好了,等小姐长大了嫁出去就好了。”
林悬日听到这话,是在没忍住笑了一下,她依旧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可是,我没看到母亲有多幸福。”
佣人又说不出话了。
“修女大人,”林悬日用了敬称,“祂不是不允许撒谎吗?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谎话连篇?你觉得你足够忠诚吗?”
佣人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撒谎……”
“得了吧。”
林悬日兴致缺缺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在半梦半醒之间,她说道:“我知道你,修女大人,你总是这么犹豫不决。你没办法回答我的问题,可是你又没办法抛下我离开,就像之前你没办法颠倒黑白向母亲投诚,也没办法和我吐露心扉。”
“我明白你,我都明白的,其实你最终的结局,就是在我一天天的憔悴,最终死掉之后离开。但在此之前,你只能在这里承受日日夜夜的折磨。”
佣人垂下眼眸,说道:“不是的……痛苦和折磨是祂的恩赐……祂很快会赐福给我们的。”
这话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悬日笑了一声。
剩下的,她就没有听到了,她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中。
再后来,过了多久的时间,林悬日就不知道了。
她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一天醒来的时间甚至没有三个小时,一整天几乎不吃饭,只喝一些水维持生命。
在最后的一个月里,她几乎快死了。
她变得很瘦很轻,模样也没有了什么生气,就像一片秋天的枯叶,在夏季结束之后,就快速地挤干了身上的养分。
佣人每天都留一些饭给她吃,她希望她能好起来,但总是事与愿违。
与林悬日的惨状相比,是家中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期盼。
是的,经历了辛苦的十月怀胎之后,母亲的临产期到了。
这段时间,除了阁楼上异常安静之外,家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厨房的佣人忙着做饭,因为夫人要吃什么,就必须立马端到她眼前,不然老爷会生气。
夫人哪里不舒服了,也要立马备好马车,因为夫人可能要临盆,找会接生的大夫是必须的。
修女佣人曾经无数次提醒过夫人和老爷,林悬日的现状很不好,可是总是几句就打发了。
有什么事,总要等到儿子生出来了再说。
没办法,既然不能再为她的小姐找大夫了,她又想拜托老爷再找几本祷告词,最好是要临终的那段。
毕竟,她希望即使离开世界,小姐也能受到祂的赐福之后再走。
可惜这件事又被耽搁了。
因为去找临终的段落,实在有点不吉利。
不过,老爷也不是完全没有找。他还是听进去了她的话,给了她几本迎接新生的祷告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