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七和白鹤梦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那是什么?”
“左右是些阴司里讨生活的勾当。”满庭芳无奈地看向白鹤梦:“说透了——我当真不是来收你的。”
白鹤梦睫羽轻颤,“你既然能往来阴阳,是不是也能找到温持懿。”
满庭芳轻飘飘地说,“哪日我魂归地府,可向阎君讨来生死簿一观,瞧瞧她此生在何处。不过转世之人饮过孟婆汤,就算找到又如何?”
狐七不耐烦地甩着尾巴:“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硬生生打断了这个可能没完没了的话题。
满庭芳顺势转回正题:“不如这样,你们帮我收服那个女鬼,我帮你们破除封印离开这里。”
白鹤梦为难地飘来飘去:“可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
“现在。“满庭芳突然道。
话音刚落,香炉中的火苗猛地窜高。
浓墨般的黑雾裹挟着翻涌的怨气嘶吼着扑来,悬在半空的厉鬼青白指爪犹如枯枝,空洞瞳孔死死锁住院中的闯入者。
半张残破的面孔上依稀可辨当年温婉的轮廓,可另一侧撕裂的嘴角已咧至耳根,露出森森白骨。
就在女鬼扑来的瞬间,满庭芳居然还有闲心问:“和画像上像吗?“
“像!快跑啊!“白鹤梦伸手想拉她,却抓了个空。
满庭芳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像就好。”
她衣袖一展,一道青铜寒光自袖中闪出。
铜镜泛起涟漪般的幽光,如蛛网般将女鬼牢牢缚住。那厉鬼正欲撕裂满庭芳的指尖突然一顿,竟在半空停下。
女鬼浑浊的眼珠突然一颤,困惑地环顾四周。
满庭芳倚着铜镜:“陈雪曲,你只有片刻清醒。告诉我,为何滞留人间?”
“仇人……还没死……”女鬼痛苦地嘶吼。
满庭芳沉声追问:“是谁杀了你?”
铜镜背面的血色篆文正如潮水般消失,而陈雪曲却仍未回应。
情急之下,满庭芳厉声喝问:“八年前山匪就已伏诛,到底谁才是真凶?”
陈雪曲被怨气侵蚀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是……林……盛……”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篆文彻底灰败。
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啸,裹挟着腥风消散在夜色中。
篆文彻底霜白的刹那,鬼影已卷着腥风消失不见。
满庭芳长舒一口气,将铜镜收入袖中,头也不回地朝府外走去。
“姐姐!”白鹤梦飘然追至院门,雪白的衣袂在月下翻飞。
他本与狐七在这宅院中安然度日,此刻却莫名生出执念——哪怕用尽手段也要留住眼前人。
可当他望见满庭芳发间银簪折射的冷光,那股偏执忽然消散。
但他仍不由自主地跟上前,贪恋这片刻温存:“林盛是林家人,姐姐要去寻他们……还会回来吗?”
满庭芳脚步未停,几个起落间已踏出林府。
白鹤梦怔怔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直到完全融进浓稠的夜色里。
满庭芳踏着月色来到林府新宅,广袖轻拂间,林赦的寝房门枢无声滑开。
她指尖凝出一点白芒,屋内油灯次第亮起,昏黄火光将床榻男人照得无所遁形。
林赦从睡梦中惊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本能地探手摸向枕下,却在触及刀柄刹那,见那袭黑袍忽然后撤半步。
描金烛台被劲风扫得明灭不定。
摇曳火光掠过女子冷澈的眼,昨日在正厅躬身哭诉的记忆猛然刺破混沌。
“天师……”尚未苏醒的嗓子发出气音。
“林盛是谁?”满庭芳径自落座,衣摆纹丝不乱。
林赦脸色一白,赤足跨下拔步床,赤脚踩下拔步床,胡乱抓起衣裳塞进夫人怀里,“夫人先去别处,我与天师有要事相商。”
林夫人裹着衣衫,临走时狠狠剜了满庭芳一眼。
房门被重重摔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晃。
木门“吱呀”合拢时,林赦贴着门缝向外张望,确认满庭芳的到来并未惊动府中其他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满庭芳冷眼看他这般谨慎作态,心中已有计较:“林盛是你父亲还是兄弟?”
“是先父。”林赦步履沉重,如负千钧,雪白中衣下的脊背弯成一道屈辱的弧线,“天师从何处知晓此名?”
“陈雪曲亲口所言,是林盛害她性命。”
林赦强自镇定:“有道长说过,表妹被怨气侵蚀神智,满心只有复仇执念。当年她命丧匪窝是官府定案,审理此案的县官大人尚在任上,天师尽可去衙门查证。”
满庭芳目光如电,不为所动:“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林家主何必为了黄土之下的人,撒这弥天大谎?”
见林赦沉默,她继续攻心:“实不相瞒,老宅锁魂阵即将失效,陈雪曲积压五年的怨气一旦破封,你以为能逃到何处?”
“昨日我离府后查知了些有意思的往事。林家百年世家,却因子孙不肖日渐衰败难以维持生计。恰在此时,丧母的陈雪曲前来投亲,后来其父病故,留下万贯家财。”
“偏巧她带着财宝回城时,遇上莫名出现的山匪,人财两失。而陈家的金银,就这么顺理成章成了无主之物。”
林赦仍不言语,满庭芳陡然厉喝:“还要我说下去吗?你们林家为续荣华,竟生啖孤女血肉!如今住在她尸骨垒就的宅院里,午夜可曾听过她索命的哭嚎?”
“别说了!”林赦声泪涕下,喃喃念着:“我……我也是事后才知是父亲所为。可他终究是生身之父,我怎能告发?父亲后来知表妹冤魂不散,愧疚不已,一年后因疾病缠身,便去了……”
满庭芳冷冷睨着这个懦弱不堪的男人,“明日将林盛的棺椁起出,送去老宅。若陈雪曲见了枯骨能散尽怨气,这段孽债便算两清。”
林赦面色煞白,意欲说谈:“这、这如何使得!身为人子岂能掘先父坟茔,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他害人性命时,就该料到要在阴司受尽酷刑。”烛火摇曳间,映得满庭芳眉目森然,“挖与不挖,于他而言并无分别。若怕惹人闲话,就趁夜悄悄送去。”
林赦眼神飘忽,仍不死心:“我林家愿为表妹塑金身、修庙宇,享百年香火供奉。”
满庭芳再懒得与他多言,黑袍一振转身便走。
“天师留步!”林赦踉跄追出,却见那道黑影已飘然穿过回廊。他仓皇喊道:“当真……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