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惩罚

繁体版 简体版
甜蜜惩罚 > 【封神同人】鎏金岁月 > 第10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

第10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姬发回了消息,说明晚就能收尾,西岐的人来接他。

他吐出一口浊气。

姜文焕躺了回去,又触电般弹起来。

安全起见,他特意向姬发确认过,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个人入住。

刚才的惊叫,到底是谁的?

他匆忙套上衣服出去,姬发房里的灯亮着,敲门却无人响应。

他要给前台打电话,忽地想起什么,三两步闯进安全通道。

他们在的酒店最高层,可以由安全通道上到顶楼天台。

凶杀案后,天台的安全门常年封闭,此刻却虚掩着,冷风顺着门缝嗖嗖刺进楼道。

他撞开门,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地上有脚印,方向是不远处一座高台,那里有一个盲区。

姜文焕爬上去,一个人影悬在高台边。

几乎是瞬间,他就冒了一身白毛汗。

“姬发。”他唤道。

没有回应。

他劝人的方式很老套:“出什么事了?你先下来,我们一起商量。”

姬发没有动,姜文焕试探着走近了几步。

“别过来。”姬发说。

他只穿了一件毛衫,但好像不知寒冷,声音也是稳的。

姜文焕立刻站住:“我不过来,我听你说,好吗?”

姬发缄默着。

风呼啸而过。

姜文焕尝试开了个玩笑:“我给你当了一天司机,你把我吵醒就算了,连句话都不跟我讲,是不是太过分了?”

又是一阵寂静。

“哥哥就是在这里被推下去的。”姬发毫无预兆地开口。

姜文焕认真地听。

“他们给我打视频电话,让我看他们如何折磨哥哥。哥哥满脸是血,我真想杀了所有人,但他那时候还活着,他的脸朝着镜头,听见我的声音,他就睁开眼睛。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们,还要将他们加诸哥哥的痛苦千万倍奉还。可我太没用了,我能做的只有恳求他们,和他们谈条件。”姬发的语速很慢,他在一点一点拼凑当时的记忆。

“他们又给我看四根断掉的手脚,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后来我看到左手上的戒指,才发现那是哥哥的手,他们把哥哥的手和脚砍下来了。”

“你接着说,我在听。”姜文焕说,同时不易察觉地向姬发的位置靠近。

姬发的语调听不出起伏,严谨地向姜文焕复现一个杀人现场。

“死亡时间是坠楼后三分钟内。从伤口形成的顺序看,他先被钉住手脚,由各式刀具造成了全身大面积割伤和砍伤,然后被砍下左手,再是右手,最后是双足。腿骨密度很高,所以有反复劈砍的痕迹。”

说这话时,他的脚尖顶在高楼的边缘。

姜文焕腿脚发麻。他发誓,等他把姬发拖回安全的地方,非得揍他,方能疏解这口恶气。

姬发似乎感觉不到有人在靠近——换个吉利点的说法,他压根没想过从这跳下去。但他的站位太危险了,神智也飘飘忽忽。他一个脚滑,姜文焕就可以去岐山吃席了还要顺道看看给他的小孩们办收养。

“我出生就认识他。妈妈说,我叫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其他小孩都是最先学会叫妈妈。她一说起这事就醋。”他变成了一本大楼边缘的人形故事会,一板一眼地呈现二三十年的一段故事,“他是家里最可靠的人,他教我学笔画、认字、认拼音,教我拼单词、画画,帮我穿衣服。他是三好学生,从来不迟到早退。可他对我不这样,要是我赖床不想上学,他就给我编故事请假。他还帮我写假期作业,抱怨我那蚂蚁爬的字体让他模仿得很痛苦,后来抓着我跟他一起上书法课,说是要降低帮我抄作业的难度。”

“和他在一起,和跟他一块学书法没什么区别,开始觉得难、辛苦,不可能练出名堂。坚持住了,也就慢慢成了,再后来,就习惯成自然。”

寒风猛烈了一瞬,吹得姬发身形微微摇晃。

姜文焕一度要发心脏病。

“我去朝歌上大学,他就在朝歌买了房,给了我一把钥匙。那时候我们的关系还不那么复杂,他就默认我会一直留在他的生活里。他到朝歌也要办公,白天忙得要死,下班还给我做饭。他还不允许我吃外卖和零食,我都二十多了,吃个雪糕还要躲着他。他给我设门禁,晚上八点前必须回家。他管我管成这样,好多人都看不下去,我居然还觉得没什么。”

姜文焕想,伯邑考实在很有先见之明,要是他把姬发锁在屋里,就不用大半夜在这儿吹冷风。

说着说着,姬发脸上重新泛起柔和的神采。

“他脾气特别好,可我特别喜欢故意犯错,就是想看他发脾气的样子。”

“嗯。”

“我们几乎不吵架,我只有一次见到他难过。殷寿是我的导师,他总说我前途无量,我快毕业的时候,他邀请我留在殷商。父亲不同意,我说等我在朝歌立足,也能帮上家里,哥哥不拦我,只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去殷商,我说是,他就给我打了一笔钱,让我不够再找他要。他送我上飞机,我一回头看到他眼睛红了,我觉得自己真浑蛋。

“我在殷商做得很顺利,半年就升任主管,年会还评我是优秀员工。我刚进了管理层,帝乙就死了,殷启是嫌疑人。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去找殷寿,正好撞见他和同伙销毁证据。他要灭我的口,我夹着尾巴逃回了西岐,逃回我家,我真是愚蠢透顶。

“西岐的粮食产业是大头,殷商想分一杯羹,想了有十多年,我父亲挡着才没得逞,所以殷商和西岐很不对付。我留在西岐帮哥哥,爸妈和他都高兴坏了。我回去没多久,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气得我乱砸东西,他反而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姜文焕心道。

姬发笑了:“因为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姜文焕心中微痛。

“爸妈当然不同意啊,可我那时候已经有了姬诵,妈妈被我俩气得住院,也没办法再拆散我们。那时候的日子太简单了,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以后的事,他还管我,我赖着他。可我过得太顺了,我竟然忘了殷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做了什么?”

“他找了几个反社会杀人犯,盯上了孩子,没得手,抓住了哥哥。殷寿随便他们折磨哥哥,只要求他们留活口,但这帮人下手太狠,哥哥失血过多,很难撑住。殷寿给他们支了个招,只要我哥坚持不下去,就跟他说说我的事。”

姬发低下头,嘲讽地笑:“哥哥居然真的……撑住了。”

他直勾勾盯着离脚下百米高的大楼,盯着缩成小点的花坛和假山。

“殷寿让他们动手,我看着他从这儿掉下去,只能看着。”

“姬发,你……”

“我后面查了资料,活着的人从高楼掉下去,也不会立刻失去意识,他们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

姬发喃喃道:“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的时候,疼吗?害怕吗?他在想什么呢?”

“姬发,”姜文焕尽量保持声线平稳,“你先从那里下来。”

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丝反应也没有。

“我也许知道伯邑考在想什么。”姜文焕说。

狂风刹那冻结。

少顷,姬发木偶一样的眼珠缓缓转向他。

“你从那里下来。”姜文焕重复。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可信:“我告诉你,他在想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姬发终于动了一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不踏实,仿佛在一百来米高的大楼上跳探戈。

姬发从楼顶跳至地面,一瞬间,姜文焕猛地冲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

他的汗湿透了脊背,在楼顶的大风里像刀子刮肉,但他暂时管不了这么多。

他紧了紧握着人的手——这家伙,都被风吹透了,摸起来像冰一样。

“走吧,”他们还在天台,姜文焕不得不咽下激烈的言辞,免得姬发受了刺激又爬上去,“先买两杯饮料,我们边喝边说。”

感谢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能让姜文焕买到一杯深夜的热可可。

“你不喝吗?”姬发的看上去理智了一些。

姜文焕灌了一口加冰的黑咖啡,刷锅水的味道让他眉头直皱:“……不了。”

他需要清醒和冷静,否则他的拳头可能会在下一秒砸到姬发脸上。

他问了姬发一个问题:“谋害你哥的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他们啊,”隔着玻璃,姬发的视线投向大街上的垃圾桶,“坐牢去了。”

“只是坐牢?”

“嗯,殷寿还特地寄了封信给我,说我听见宣判的反应挺让他满意的。”

紧接着,姬发说:“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在他们服刑的地方说得上话。今年初吧,他们都进了趟医院,两个死了,有一个还在,不过应该也快了。”

这的确是他做事的风格。

“我哥是怎么想的?”姬发喝了口可可,“讲讲吧。”

姜文焕巩固了一下心理建设,他从不和别人这么……掏心掏肺,这次是个新奇的体验。

但唯一能铆足劲对抗殷寿的人太少,有决心也有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错过这个,自己就真得在殷寿手底下干一辈子脏活累活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你哥……对你很好。”他尝试着开头。

姬发看着他,像看一个有钱的傻子。

“我爸对我不太好。”

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不那么愉快的父子关系。他仔细品味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于是放松了一点,说了下去。

“很严厉,以前逼着我练书法,可我字都没认全。他也不管,就拿戒尺站在旁边,稍有松懈就打手背。”

“……”

姬发心中关于父亲的形象是姬昌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重礼、寡言,但很慈爱,严厉到这份上的……属实是他孤陋寡闻了。

“很传统,很古板,也不关心我。大学开学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但我看到你哥哥帮你收拾行李,请你舍友吃饭,实话说,是真的挺羡慕。”

姬发注意到姜文焕,远迟于姜文焕注意到他。契机是在军训期间,他包揽了拍照、写稿的活,免受两个小时的军姿和正步之苦。他在各班方队间四处蹿,和老师同学刷脸。

有一天,他发现院里有一个奇怪的同学,每一次训练都一板一眼,端端正正。姬发悄悄拍了几张照,决定写一写这个认真的人。

他打听到这位同学姓姜,叫姜文焕。小姜同学来自海滨城市,同学都说他性格有点孤僻。

“大学四年,他没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放了假我也不想回去,就留在学校打工,他也从来不问。等我毕了业,学校容不下我了,只好扛着大包小包回去。我想再考学,可他非要踹我进东鲁,让我从最底层的专员干起。”

粗略算算,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姬发恢复了一点思维能力,回忆着东鲁当年的大风波。姜文焕进自家公司两年后遭遇绑架,原董事长姜桓楚被绑匪撕票,闹得满城风雨。凶案发生一年后,在殷寿的示意下,姜文焕接手了副董的位置,董事长的人选至今仍然空缺。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殷寿就想把我们都绑上贼船,先是姑姑没了,然后又设计各种线索,将他犯下的罪孽嫁祸给我们。我爸不知道自己有天会不会背上什么脏事,也不知道东鲁还能坚持多久,如果我不扛起东鲁,几千几万号人就没有饭吃。”

姬发把半杯热可可推过去,换了姜文焕手里冰凉凉的黑咖啡到手里。他喝了一口,被又酸又苦的味道刺激得眉毛乱飞,缓过劲就听姜文焕“扑哧”笑出声。他一瞪眼,姜文焕就又挂上了那张扑克脸。

姬发冷哼一声,看起来是彻底清醒了。

姜文焕拿自己的人生给他当寓言故事讲,其实大家都没好过到哪里去。然而论起与他“同病相怜”,姜文焕大概是绝无仅有的几个,就冲这点,姬发就打心眼里希望他的好兄弟能坚持到扫穴犁庭那一天。

“我……一度很不理解。”

甚至称得上恨。

“他为了东鲁剥夺了我的童年,没有给过我陪伴,还要我也把后半辈子搭进去……我回去不久,母亲就积劳成疾去世了,我们一块打理后事,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我差点在母亲灵前指着鼻子骂他。结果出殡以后,他跟我讲,说不定很快就要去陪我母亲,让我饿了记得吃饭,冷了记得添衣服……我还怎么骂得出口。”

姜文焕抿了口热可可,也不嫌弃是姬发喝过的。

“然后我被人绑了,殷寿隔着电话指挥他们在我身上绑上炸药,我爸一个人来了,说来带他儿子回家。”

回家,回家……姬发重新咀嚼这个字眼。这两个字,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有着无穷大的魔力,给予了游子无穷的希望,走到目的地时,空落个遍体伤痕,尚无片瓦遮身。

“殷寿很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他说,他知道我恨我爸,他和我体会过一样的感受,他很同情我,所以给我一个亲手杀了我爸的机会,只要我做得到,他就放过我。那些人拆了我身上的炸药,递给我一把刀,让我按殷寿说的做。”

他照殷寿的命令做了,姜桓楚冲上来,姜文焕手里的刀捅进他身体,温热的、一脉相承的血,肆意流淌在他和父亲交握的手掌间,山河倒悬。

“你没有杀你的父亲,”姬发握了握姜文焕的手腕,“他是自己撞在你手里的刀上的,他想让你活下来。”和伯邑考想让他们活下来一样。

姜文焕摇摇头:“可我拿着刀。”

“如果引爆炸药,你们谁都活不了,”姬发顿了顿,“殷寿还做了什么,逼你们下了这个决心?”

老姜董掌握东鲁的时候,偌大的集团“进可攻、退可守”,他既然敢只身去换姜文焕,就一定藏着后手。

姜文焕看着姬发,他太聪明了,可以从只言片语中挖出被刻意隐藏的细节,推导出更深层的真相。

“……他们给我上了电椅,”姜文焕又喝了口热饮料,和记忆深处那酷刑历久弥新的痛苦作斗争,“我父亲叫停了,让我拿起刀。”

姜文焕把他解出来的答案摆在姬发面前:“我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我活下去。”

姬发猛灌一口咖啡,没说话。

从高楼掉下去的人,摔到地上,顷刻四分五裂,却不会立刻死去。

在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几秒或几分钟里,哥哥在想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扰他至今。

他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有一段时间更是痴迷于怪力乱神,他拜神、掷杯,还在哥哥忌日做招魂的法事,最终什么也没发生。他们都说这是亡者永登极乐的征兆,恭喜他、宽慰他。

他站在朱砂画出来的圈里,茫然地发着抖。

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刻,哥哥破天荒地迈进他的梦里,却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他好像又回到那个圈里,周围贴着符篆,急切地等待着再见一面,随后一切落空。

所以他走到哥哥坠落的地方,去追寻谜底。

有个人拽着他重回地面,用自己的故事告诉他,答案昭然若揭,是他自己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可以相信你吗,姬发?”姜文焕突然问,“殷寿了解我们,了解我们每一个人的弱点,他的眼线无孔不入,而我们想尽办法得到的消息可能只是他势力范围的冰山一角……”

“相信我。”姬发打断他。

天亮起来了,萧瑟的冬季冻住了太阳的车轮,令它姗姗来迟,而它总会破开黑夜,一往无前——它从不缺席。

姬发直视着姜文焕的眼睛,墨一样的两双眼瞳迸出的目光剧烈碰撞,泼出一幅浩大的画卷,铺在这金灿灿的朝阳下。

“你们把命赌给我了,我不会让你失望。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我都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凤鸟的戒指闪耀着光芒。

“我会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地平线喷薄出滚烫的金,苦难的记忆随夜色退却。幸存的人们披上刀枪不入的甲胄,再一次将额头浸入光明。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