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墨羽尘在宴会上那个样子了吧。”青衣少年道。
“可不嘛,好歹也是他的亲弟亲妹,到他这里都成仆人了。”白衣人道。
“公主遗孤、墨宗主唯一的嫡子,又是皇亲,谁管得了啊。”青衣少年挥剑斩下一片竹叶。
连泯将身子往夜色中隐了隐,低声问谢玉陵:“什么人啊?这么议论墨羽尘,对他意见不小。”
虽然墨羽尘的性格身份注定了他必不亲人,但仙家,尤其是仙家小辈中对他的赞誉基本都是真心,膜拜、敬畏者比比皆是。
因为人担得起啊。
想不到还有这般不满的?连泯也是凑到新鲜的了。
黑夜深重,辨不清容颜,谢玉陵也只能从衣着配饰上猜测:“应该是苏家那边的人,使的是苏氏的轻剑道。”
白衣人道:“什么皇亲贵子?长公主生前盛名远扬、仁心圣道、仙姝人士,若非早逝怎会只留下这么个亲子?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简直是人生败笔。”
青衣少年嗤笑道:“这也不能怪人家啊,娘死得早,爹又忙着娶新人,早把他忘一边去了。也就嫡长公子的名头说着好听,弟弟妹妹又小,愿意顺着他这个兄长,过个几年再看!他比得过谁?”
漆黑的竹林间陡然响起一声冷笑,连泯和谢玉陵同时一惊,赶忙循声望去。
视野之中是交错斑驳的竹影枝条,纠缠重叠令人看不出名堂。可凡再仔细看,又会发现那团团黑影中貌似也有那么一点分别。
是一个人。
那人笑过后气定神闲地扭头对上二人的视线。
连泯不自觉将眼睛瞪大了些,确认无误后再次闭上。
折寿啊……这种听墨羽尘墙角的事怎么还能跟墨羽尘撞上?几世修来说大福气唉。
墨羽尘一语不发地将眼神撤回去。
连泯自我安慰道:没事,要死也有得是人垫背。
谢玉陵也属实被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他怎么在这?”
“不知道~”连泯信口胡诌:“估计晚上喝醉了来吹风醒酒吧。”
那边三人的话语不停,连泯却是听出了绝命书的感觉。
白衣人道:“说来墨羽尘那般自命不凡,他到底有几分实力?”
青衣少年道:“也就会使那一把弓,剑、刀、鞭、矛一个都没见他用过,大概都是半吊子吧。虽然他弓箭是不错,可墨家世代习武,他就会一个招数哪算啥大本事?哄他那群弟弟妹妹玩而已。”
闻此番话,连泯不禁打了个寒颤。
该说世上还是天真者多吗?
前世他接手曦微门,串通北地君主带兵夹击中原。主战,就在墨家境内。
墨宗主领兵北上,他率兵南上,遇到的抵抗者就是墨羽尘所带的一支墨家精军。
那场战……
墨羽尘的那把玄弓不单单只是弓,应为墨宗传世的神武,可做多般变化。
那场战,墨羽尘手中武从弓箭转长鞭、从长鞭转长枪、从长枪转利刀、再从利刀转到最后的一柄乌剑。
当初真打得他几近崩溃,恨不能一剑把他手里东西劈了。
最绝望的远不是你与他死战多日仍不分胜负,而是他无论用何武器,你以自己最为熟练的剑式应敌都占不到好处。
仿佛天命昭昭,摆明着告诉你眼前人通天彻地、无可匹敌。
自那时起,连泯才开始真心敬佩这个人。
此战出名,谢玉陵自然也知道。
带着这般记忆再来听几人刚刚的话……
二人默契地在心中嘀咕悄悄溜走不被墨羽尘发现的概率有多少。
谁知还不等思考出来,对面人已经双臂环胸,不带一丝犹豫、不再卖半个眼神地缓步行去。
……
第二日。
申时出发前往书家祟林,在此之前各家小辈均在皇家武场中比试切磋,纯当准备。
当然无人会强制要求,不想比试也大可像座上几位一般吃糕喝茶。
连泯戴上一顶四面环纱的斗笠,清白素雅的薄纱朦胧地遮掩起他是大半张脸,可窥视的三分面容也因白纱受微风拂动而将隐将显。
但只是一分容颜就叫人芳心难却、欲挽轻纱。
谢玉陵一掀,与连泯捧着瓜子磕得惬意的表情打上照面。
“……你在干什么?”谢玉陵半垂下眼皮问。
连泯轻车熟路地把手中壳往小桌底下一藏,随性道:“这皇家的瓜子真好吃,你谢家的都比不上,来两颗?”
说着就抓了满手的货递来。
谢玉陵沉默地举起空着的手接过。
他将纱绢放下,为防止被别人听到二人的对话刻意挪近许多,整个人几乎贴在连泯身上,一呼一吸都惹得这雪绡缦娑,宛如霜华流镀。
“你能不能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
连泯因笑道:“怎不记得?我特意找谢时晚借来的这玩意儿,就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在做什么。”
谢玉陵两指捻住手上的一颗瓜子,一掐,剥出里面的仁送入口中道:“你昨夜与书怀锦到底聊了什么?”讨了什么东西。
连泯低下头,双手都绕至身前,月影坠落与他周身的白衣堆叠在一起,声音自雾纱中传出似也格外温柔:“找她,把你要来了。”
谢玉陵捏瓜子的手施力过重,一看,仁全碎了。
他眨眨眼,默默和连泯丢到小桌下的壳甩到一起。
谢玉陵道:“所以,我现在是你的侍仆了?”
连泯头也不抬道:“我哪有这么大的脸面让谢公子伺候?我是你的仆人还差不多。”
谢玉陵道:“我不缺你一个仆人。”
连泯轻笑:“怎么?伺候你都排不上号?”
谢玉陵手上的瓜子剥了一颗又一颗,仁都攒在手心,思虑良久道:“你不和他们排。”
连泯没有很听懂,也不以为意。偏过身来,半抬起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