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程越皱眉拽回林月的手腕,"别吓着她。"
"哟,这就护上了?"林月歪头打量姜浅柠,突然用剑桥腔英语快速道:"Did you notice? The protective muscle tension in his right hand has decreased by 12% compared to pre-surgery.(你发现没?他右手的保护性肌张力比术前减轻了12%。)"
姜浅柠条件反射般接话:"但左侧海马体的异常放电反而增加了,所以最近改用拉莫三嗪联合——"她猛地刹住,耳尖发烫。
林月眼睛亮起来:"你读过渡边淳的《癫痫与神经网络重塑》吗?"
"上月刚发表的预印本!"姜浅柠脱口而出,"那个丘脑皮层振荡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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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个!"林月突然从相册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并排躺在小床上,床头挂着"程越&林月"的手工名牌。
"其实我们的名字是有寓意的。"她用手指轻点照片,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我妈姓月亮的月,他妈妈姓飞越的越。"
她转头看向程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所以一个叫林月,一个叫程越——像不像命中注定的对称性?"
程越无奈地摇头,却纵容地没有反驳,嘴角挂着姜浅柠从未见过的柔软笑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那里有被反复抚摸产生的细微卷边。
"我小名叫月亮,"林月凑近姜浅柠,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混着一丝消毒水气息,"他叫程程——因为小时候他总说'程程和林林要永远在一起'。"她突然改用夸张的哭腔,"结果某人十二岁就开始装酷,不许别人这么叫了!"
"林月。"程越警告地皱眉,耳尖却红了。他伸手要抢照片,被林月灵活地躲开。
月琴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笑着补充:"那时候小越天天追在月亮后面喊'林林',美娥还说要给他们定娃娃亲呢。"
"妈!"林月突然拔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她下意识看向姜浅柠,又迅速移开视线。
程越扶额叹气,却在低头时对姜浅柠做了个"救命"的口型,眼里盛着温暖的窘迫。那一刻姜浅柠突然明白,这种无奈的纵容是独属于家人的特权——就像他会严肃地纠正每个学生的解剖术语,却允许林月把他的癫痫日志叫做"程程的发病日记"。
"吃饭了。"林教授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这场关于名字的追溯。程越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却在经过姜浅柠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腕,像一片银杏叶掠过湖面,轻得几乎无法察觉。
餐桌上,林月精准避开程越过敏的食材,却在月琴给姜浅柠夹菜时突然说:"妈,程程八岁发烧那晚,是不是我抱着他睡的?"
银筷撞在骨瓷碗上发出脆响。月琴嗔怪地瞪女儿:"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们俩怕打雷——"
"妈!"林月耳根通红,眼睛却盯着姜浅柠的反应。
“浅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月琴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姜浅柠碗里,岔开话题,随口问道。
姜浅柠筷子微微一顿:"妈妈以前是高中化学老师,现在全职在家。爸爸在源恩药业做质量总监。"她特意补充道,"就是普通医药公司。"
林教授正给程越盛汤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源恩?就是生产丙戊酸钠糖浆的那家?"
"嗯,不过癫痫药只是他们产品线之一。"姜浅柠低头扒饭,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波动,"我爸不参与研发,只管现有药品质检。"
餐桌陷入短暂的沉默。程越突然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姜浅柠的膝盖——这是他们之间新建立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那很好啊!”月琴敏锐地打破微妙气氛,转而对林月说,”你看人家浅柠多稳重”
林月正把程越碗里的青椒丝夹到自己盘中,闻言挑眉:“妈,你这话说的,我难道不稳重?”她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眼里的狡黠。
"某些人装什么装,明明从来不吃这个。"她冲姜浅柠眨眨眼,"他七岁在我家偷吃青椒吐了三次,还是我——"
"林林。"程越突然打断。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林月筷子上的青椒掉进醋碟,溅起的汁液在雪白桌布上晕开淡褐色的痕迹。
"...你叫我什么?"她声音发颤。
程越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姜浅柠看见他垂在桌下的手攥成拳头,疤痕在掌纹间绷成苍白的线。
"哇哦!"林月突然跳起来拍手,"我们的程程终于回来了!"她转身对姜浅柠伸出手,"正式认识下?我是他这辈子甩不掉的麻烦。"
姜浅柠握住那只手时,发现林月掌心有个月牙形的小疤——和程越右手的一模一样。她想起病历上那段被红笔圈出的记录:「2005年7月,患者与同伴玩耍时同时被玻璃割伤...」,下意识看向程越的右手——那道相同的疤痕正被他用拇指紧紧按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窗外开始飘雪,程越的膝盖轻轻贴上姜浅柠的,像一场无人知晓的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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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林教授被一个电话叫去书房。程越犹豫片刻,轻声道:"要看看...我住过的房间吗?"
月琴正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闻言动作顿了顿。她将一叠盘子轻轻放进洗碗池,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去吧,床单都是新换的。"她的目光扫过程越消瘦的轮廓,又添了句,"衣柜左边抽屉里有你以前落下的毛衣,今年冬天特别冷。"
林月从厨房探出头来,发梢还沾着洗碗泡沫:"程程,你那个装……"话没说完,月琴就伸手把她拽了回去。
"月亮。来帮我切水果。"她的眼神温和却不容拒绝,将果篮推向流理台,"程越的脐橙要横着切,记得吗?他讨厌垂直的纹路。"
林月撇撇嘴,刀锋在橙皮上划出完美的螺旋线。厨房的磨砂玻璃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橙子的清香混着旧书箱的樟脑味,在暖气里慢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