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转过头。
“他说,你已经被镇北王抛弃,无处可去。郡主要杀你,你也回不去。不如就呆在这里,北鞑还能赏你几口羊肉吃。”
“你若留下来,起码比,比当妓要好……”
填金看得出来那男人说的绝非这么有礼貌,只是看着女人如鲠在喉的神情,心中微微一缩。
女人或许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咬着唇几张几合,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开口祈求。
“小姐,求求您了……我们这儿死了许多人了……若不是可汗福泽,我们早就死光了……”
填金犹豫的点了点头。
军妓营属于最底层,没多少人想要参合这事儿。高级军官不会走这儿来,来的都是职级比较低的。这男人或许身份不算高,却能在其他人面前说上话。
填金提了要求。
“不准别人碰我。否则我不救。”
女人翻译了过去,男人原本想要开口,却碍于新可汗的命令,不敢杀了仅有的医师,也考量着自己日后的享乐。若是军妓都死了,那他日后便没有快活日子。男人冷着脸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填金这才松了口气。
那女人见她身上被水打湿,刚想将臂弯处的外衣批在她身上,却又怕这良家女子嫌弃她做妓出身。停住了手,只好尴尬地笑着介绍。
“这里是北鞑的军妓营。这些日子许多人没扛住冻,生了病,死了不少人。”
填金环顾四周。发现这军妓营说是营,其实只是临时搭起来的竹竿加麻布。透光,漏风。平日里将士们是不愿意亲自来的,都是逮到住宿的地方欢好。
以至于这里连张床都没有。所有女人只能睡在地上。
填金擦干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愣了愣,讷讷的回道。
“奴家叫桃夭。”
填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继续往里面走去。这里像桃夭一般瘦弱的女子数不胜数。眼中毫无生气,只有被驯化之后的奴态与媚意。有些女人跪坐在地上什么都不做。有些女人躺在地上面色潮红。没有被子,只有几个女人凑出来的衣服。死去的女人没有地方下葬,只好倒在大家休息的地方,神情安详。
填金心里涌起一股泪意,却不敢让自己哭出来。何其不幸,却又要赞叹自己何其有幸。不幸入了军妓营,有幸还拣着一条命。
桃夭怕填金嫌弃,忙开口。
“都不脏的。每日都擦了身体。尸体实在无法下葬,所以只能暂时放在这里。”
桃夭算是这里的大姐头。可军妓营里没有高低贵贱这一说。北鞑掳来了许多人,却无法给她们合理的安置,只能享用过后甩在一旁,不会再理会。性质来了便闯进来随便抓一个走。
不过如今大家生了病,也就没人敢来了。
填金摆手。
“没有嫌弃。这营里有多少人?”
桃夭脱口而出。
“一百二十八人。得病的有八十二人,死了七十九人。”
其实北鞑军队上下都暗暗庆幸拖油瓶的减少,但若不是新可汗下令强制留下,估计只能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看着桃夭泛着的泪光,填金轻叹了口气。
她的医术实在一般,只能找关山蘅背了几篇治伤寒的药方,多的她也不会了。更何况药材稀缺,还不知道北鞑松不松的了这个口。
桃夭见填金没有嫌弃的意思,在心里松了口气。
来医治的人最后因为什么都不会,全都沦为了北鞑的玩物。她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若是这位姑娘真能救她们,她们真的会感激不尽。
填金就着简陋的条件换上了桃夭借来的衣服,可惜了一会儿被打湿的狐裘,预备将它晾干供其他人取暖。
真的冷,但是桃夭废了许多心神才借到这么几件衣服。叠着穿,只是尚且能御寒。
看着周围女人的目光,填金先列了张单子,从衣服内侧掏了一点点药材出来。她打算先熬一副药来试试水,若是真有用再去申请药材。所以需要有个人先吃来试试。
她同大家伙尚且不熟,只能暗暗将想法告诉了桃夭。桃夭有些犹豫,却还是同意了。找了个人试药。啃了几日草根,发现这人的病情却是好转,桃夭便着手将这事儿告诉了大家。原本大家以为这是个同以前的女人一样不会医术的挂名医师,没想到真的有本事。
看着好转的女人,大家为了活命,开始搜刮自己可能用得到的一切信息。
比如这个男人怎么样,那个男人如何吐槽军官,自己服侍过的谁谁谁会做些什么。纷纷像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谁都知道,拿药材才是难题。
填金听了一晚上,终于有了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