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枝在夜幕中晃动,俊朗如雕塑的男子,站在狭长的小巷里,肩头落着一片小小的月光。
他眼神带着些许疲倦,恰恰柔和了眉目的锐利。
他好像在说话,但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觉得他声音低低的,有点哑,让人有些心软。
他递了东西来,她木然地接过了。
她看着这个树荫下的男人,侧面的月光,把他照得愈加深邃。
他的西装服帖,领带松散,酒气早已消散,而烟味仍有残余,是檀香和皮革的气息,像Tom Ford的某支香水。
到底是哪支,她想不起来。
蛊惑人心,她啪地把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脸。
但那股味道,还是萦绕着,弄得她胸口一阵难受。
有点像地铁进站前的感觉,那种轰隆轰隆的低频振动,总是让她心口不太舒服。
她把东西扔在茶几上,抚着胸上楼回房。
也许是累了,胸口才这么不舒服。
她去洗了个澡,熟悉的柑橘味沐浴露暂时遮盖了那味道。她躺回床上,闷头睡下。
胡琳洗澡出来时,发现茶几上多了一包东西,一看,居然是白天鹅的袋子,里面全是萨其马,这个可不好买,广州经常排队的,这里怎么会有?
何靖寄的?不对啊,她也没收到快递信息。
不管了,对美食的犹豫是一种不敬。
她取出一盒,咬了一大口,面团柔软,榄仁酥脆,果然美味。
她想找向真一起吃,但绕了一圈,没看到。
回房睡了?这么早?也是,今天累了一天,她那个小身板,撑不住也正常。
有的人早睡了,有的人迟迟不肯睡。
那个人,是吴家阿奶,她打着哈欠,在堂屋等吴屿回来。
她看到吴屿一早出门,还以为他开了窍,要陪小姑娘一起去古州,欢喜了一上午。
没想到,午饭时和吴漾一聊天,才知道纯属误会。
吴屿可不是陪向真,而是自己去高铁站了,说要去广州一趟,见一位前辈。
阿奶心里又升起点别的期盼,盼他想通了,去见见领导,愿意回去干工作。
她知道,吴屿是因为愧疚才回来的。
都是她不好,他阿爸走了不到一个月,吴屿妈妈在医院,工作忙,担心她一个人心情不好,就干脆接她去黔阳。
但她在黔阳住不习惯,有天下午散步时,心里烦躁,无意识地跟着别人就出了小区,等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走到那里。
别人问她去哪里,她带了钱,就说要去高铁站回五溪寨,一路有热心人帮忙,她就自己回到了寨里,完全没想起来跟吴屿妈妈说一声。
她不辞而别,吓坏了吴屿妈妈,她马上给北京的吴屿打了电话。这件事,促使了他辞职。
阿奶后来后悔得不得了,有次和杨美池拍着膝盖说:“也不知道我那天咋个吃错药了,左心牛性地,就一个人起来走了。”她一辈子要强,很少这么认错。
阿奶觉得,吴屿毕竟上学后就长在城里,回寨里真是哪哪不适应。
他那洁癖,刚回来那星期,一天恨不得换三回衣服,跟他阿妈一个样。
更重要的,在这里做事,也实在是憋屈他。寨里这些乡土人情,他阿爸是基层干起来的,都免不了头疼。
吴屿一直在大城市,思想完全不一样,怎么适应?所以她才更要劝他回去工作。
吴屿带着点心事回来,一进门,发现阿奶大晚上不睡在等他,更头疼了。
“阿奶,怎么还不睡呢?”
阿奶还是那么直白:“去见领导了?要回北京干工作不?”
吴屿揉着额角说:“真不去,阿奶。”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这样行不行?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不会因为冲动留下,你也别天天劝了。”
啊,意外之喜,但阿奶没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这小子可精了:“那你考虑多久嘛?”
吴屿认真回答:“最近几年肯定不会走,还是留寨里。”
嗐,空欢喜一场,这不是叫那个啥,对,缓兵之计嘛?
阿奶着急:“你咋个这么倔嘛?不回北京,不去深圳,去广州也好嘛。去广州回家也近便嘛。”
吴屿疑惑地看她一眼,阿奶怎么知道许老板跟他提了广州的offer,这不合理。
阿奶却想得是另一件事:“真真不是广州来的嘛?”
吴屿无奈了,正好把手里点心交给老太太:“阿奶,你别乱想了啊,吃口点心,早点睡觉吧。”
趁着老太太拆包装,他往楼梯溜走,留下句:“我也回去睡了啊。”
阿奶追到楼梯口:“你装什么,你阿奶老了,眼可没花。你也三十好几了,找对象的事也该上上心嘛。”
吴屿回头:“才认识几天啊,人家后天就走了,别瞎想了啊,早点睡吧。”
阿奶没办法,慢慢溜达回卧室,把拆开的点心都忘桌上了,心里还嘀咕着,记挂着人家哪天走——明明就是很在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