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心里一惊。祖父的医笺年代久远,好些地方字迹模糊,那半边莲的方子后面,确实有个字缺了角,她一直没认全。眼前这人随口一说,竟像亲眼见过一般。
“你……你懂医术?”她抬眼望他,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青衫上的墨痕隐约可见,像宣纸上洇开的药渍。
那人没直接回答,只将擦净的医书合起,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摩挲,那里似乎刻着细小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模糊。他站起身,溪水从他裤脚滴落,在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印。“在下顾延安。”他报上姓名,目光扫过溪畔丛生的草药,最后落在芷若身上,“这汀洲的草药,倒是比京城药铺里的鲜活。”
顾延安。芷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含了片刚采的薄荷叶,清冽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她看着他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散落的草药里捡起几枝最鲜嫩的汀兰,追了两步:“这个……送你吧。刚才弄脏了你的书。”
顾延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若的手心里捧着几枝带根的汀兰,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淡紫色的花瓣在晨光里微微颤动,像振翅的蝶。他沉默片刻,终是伸出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热,轻轻接过了那几株草。
“多谢。”他说,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些。
芷若看着他拿着汀兰,沿着溪边的小路渐行渐远,青衫的背影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又望了望腕间的医笺口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说不出是惊是奇。
溪水流淌,带着汀兰的淡香,蜿蜒向远方。她蹲下身,慢慢拾着散落的草药,指尖触到顾延安刚才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暖意。这青秧渡头的初遇,像一颗投入溪潭的石子,在她原本只装着稻禾与草药的日子里,漾开了一圈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她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而那本被泥土弄脏的医书,以及那个叫顾延安的陌生男子,将会在她往后的耕织岁月里,织就怎样一幅关于药香与成长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