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雨声里夹杂起了呼啸声,这是漠北狼族的暗号,其意是,安全无虞。
看来,狼族的人已将对方清理完了。
李贞松了一口气,心里却陡然燃起新的担忧,长孙无忌要杀自己,横竖就一刀,这下落到狼族手里,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李贞耳听着那人踩着雨水循着呼啸声去了,留下了自己在原地,想来是不想自己参与他们族中事务,可他不用听,大致也能猜到今夜之事的首尾缘由。
他只叹长孙太尉的胃口忒大,既想除了自己,又想趁机削弱狼族势力,好在这位曾经的狼族少主终究不似以往天真了。
狼族人将对方几乎斩杀殆尽,只留下了几个活口,这倒不是他们好杀,而是一种惩罚和警告。
几人被简单盘问几句,便被放走了,只教他们带了话给长安城里的主子。江夏王府的人,狼族带走了,互市还是会开,今夜的账,来日再算。
长孙无忌以江夏王父子的性命为筹码,所图的,正是铁山关外重开互市,恢复漠北和大唐的贸易往来。
而在此之前的三年时间里,除了战事,漠北已不和大唐有任何的来往了。
没有什么比钱更好收买人心,即便如今权倾朝野的长孙太尉,也不得不顾及他的追随者和拥护者们的利益。
关陇贵族们,大都有着自己的生意往来,而狼族人最喜欢的丝帛锦绢,大多数都出自这些亲贵们的私家作坊里,所以,这是长孙无忌给一贯支持自己的世家权贵们谋取的私利。
忽吉末清点了赶来支援的百骑狼族将士,如今也只剩下半数,好在狼主安然无恙。
实则此次来长安前,他曾极力劝阻过,不必为了已然失势的江夏王父子冒险,毕竟苦心经营三年,眼看就能一雪前耻了,但显然事与愿违。
忽吉末实在是一万个不愿意,他一见李贞的面,就恨不得将其剁了。方才乱战中,他弃了载着李贞的马车,固然是应接不暇,也不是没有私心,惟愿刀剑不长眼,教那人死了最好。
“狼主,长孙老儿是鼠辈,怕是会卷土重来,我们是否要改道?”
忽吉末微微躬身于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身后,以示歉意和屈从,年轻的狼主是很敬重他,可不代表着能容他挑战其威严。他故意不提李贞的死活,实则也是不敢提。
赦月知道忽吉末的心思,作为首领,他很不开心,但他却无法动气。
忽吉末是当年见过江夏王父子的人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薛族人了,他不想杀李贞才叫奇怪,至于是否改道,年轻的狼主只冷声回了两个字,“不改。”
“可是你已在长安现身,我们带来的精锐又少了一半,无法再保证你的安全。”
“长孙无忌能被大唐的两位皇帝倚重,自然有他的手段,他想要我的命,那也得凭本事来拿,今夜他没能一击即中,明日他就没心思花在我身上了,如今的大唐就靠他一力支撑,且看他这根独木能支到何时。”
赦月显然未将长孙无忌的这点伎俩放在心上,虚虚实实,兵家常事,反正他想要的人已经到手了,他又没亏。
忽吉末听罢,也不禁点点头,“跟着李世民打江山的那批大唐干将,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听闻现今这位高宗皇帝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疑心还很重,长孙老儿有的忙了。”
赦月陡然间听得李世民三个字,若有所思,他回身向东,望了一眼长安城,又将目光收回,落在了不远处静静趴在马背上的身影。
李贞…暂且可以不杀,但他的父亲,江夏王李道宗必须得死,且不能死于意外,死于病痛,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他内心无比笃定,冷声问了一句:“李道宗如今身在何处?”
忽吉末答道:“据我们在长安的探子报来,李道宗被削去爵位,流放象州,半月前出了长安,此时该快到巴蜀了。”
“所有人原地歇息一个时辰后,继续出发南下,还有…忽吉末,再腾出一辆马车,将他扔进去,你亲自看押。”
赦月转过了身,眉眼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位他最信任、最仰仗的老部下,强调了亲自二字。
忽吉末明白,这是狼主给他的台阶,看来李贞暂时是动不得了,只得应下,“领命。”
李贞再次被人扔进了马车,他见赦月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想法,便也做个哑巴,于他而言,做大唐的阶下囚,还是做狼族的阶下囚,都是脑袋暂时长在了脖子上的事,索性睡上一觉,一解浑身的疼痛和疲乏。
一觉醒来,已到了后半夜,马车在平稳地行进着,应是上了官道。
忽吉末正赶着车,听见后方轿厢里有动静,知晓李贞睡醒了,心道这小子倒是心宽似海。
他怕李贞被闷死,便伸手进去摘下了蒙着李贞脑袋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