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也就过了一日,李贞便被召进了宫。
甘露殿是平日里圣上读书的地方,能在这里被召见的臣子,也都是圣上极为信任的近臣,李贞自幼时起便常来这里,甚至比作为圣上亲儿子的太子李治,都来得勤。
甘露殿里,穿一身黄色简易龙袍的李世民稳坐于殿上,他须发已灰白,但风采气势不减当年。
殿下是李道宗与严慎分列于左右两侧,两人也都未着朝服。
李贞有一个月未见过圣上的面了,他见圣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忙上前叩首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李贞对这位大唐最位高权重的人,有着天生的景仰,他出生那年,正是这人在父亲等的辅佐下于玄武门前定乾坤的那一年。
那年,刚刚改了国号为贞观的君王没有子嗣出生,便将那个弥足珍贵的字赐给了自己。
这是李贞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也是江夏王府至高无上的荣耀,更是江夏王李道宗誓要为李唐江山舍生忘死的决心。
李世民望着殿下的李贞,慈爱地点点头,“起身。”
李贞起身,又对老师和父亲各自见了礼,这才站定。
李世民含笑问道:“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进宫来寻太子呢?”
李贞除却与太子是同门,他更是太子的伴读,抑或是说,他是沾了太子的光,这才得以拜在了严慎门下的。
李贞心道,太子刚纳下了貌美温柔的萧良娣,正是如胶似漆之时,哪还顾得上自己,可是圣上肯定不愿见此,只好道:“太子近日里重读了《诗经》,颇有感悟,正在酝酿才情,或许不日就有惊世之作问世了,李贞不敢打扰。”
可不是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世民挽着眉看着殿下的人胡说八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自己还不清楚吗,他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太子能有李贞一半的才思心智,当是大唐之幸。
那年皇后逝世,身为皇后年纪最小的孩子,还不是太子的李治才九岁,哭的泪人一样,李世民心生怜爱,便亲自为他寻了个好师父,更教宗室里最得他心的子弟李贞为他伴读,李贞那年也才十岁,一对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小兄弟如今都长大了啊。
李世民希望李贞能像他的父亲辅佐自己一样,去辅佐明日的君王,或许,是该教他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了。
“严翰林保你随父去漠北呢,你想去吗?”李世民好似不知道,严慎不过是受李贞之托,开的口一样。
李贞忍住笑意,微微垂首恭敬回道:“能为圣上分忧,是李贞的荣幸,定当不辱使命。”
李道宗也是方才圣上要召李贞入宫时才知晓此事的,他本以为这真是严慎的意思,可见此时李贞这般从善如流,才知道是这师徒两商量好的,自己反而成了外人了,不禁为之气结,儿大不由爹。
他戎马一生,却实在不想教李贞再重走自己的老路,这些年征战四方,有多少次是在险中又险,九死一生,坐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子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去打打杀杀,他一早对李贞的期许,便是教他做个文臣的,他想开口为李贞拒了这趟差事,却听圣上在叫他。
“江夏王,你可有异议?”
李道宗望着圣上饱含深意的笑,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只道:“臣一定看管好他,不教他惹下麻烦。”
出了宫门,李贞见父亲走得大步流星,将自己和老师都撇下了,心道自己此次先斩后奏确是有些过分,可依他对父亲的了解,这事也只能这么办,否则磨到大军开拔那日,他都磨不下来,是以他并无悔意。
严慎与李贞并肩慢行,他拍拍李贞的肩膀,安慰道:“郡王只是担心你,毕竟你从未上过战场,漠北又这样远。”
“我知道,我会做好,不给父亲添麻烦的。”
李贞出了皇城的门,作别老师后,并未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长安城东南角的灵感寺。
灵感寺位于延兴门新昌坊,比起其他大寺,这里的香火并不旺,可这里是长安城里能容纳女眷的为数不多的佛门之地,李贞的生母顾三娘已在此处带发修行九个年头了。
这九年里,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李贞都喜欢来这里与母亲说说话,他能做江夏王府的嫡长子,是母亲遁入空门成全他的。
而十日后,江夏王李道宗被任命为瀚海道安抚大使,亲率精挑细选的三万将士北上,除却麾下副将三名,偏将十名外,还有,一个李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