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冬至后的两日,便是骆驼泉一年一度的祭祀日。
这日,牧民们会停下所有的劳作营生,人们也没有身份地位的贵贱之分,所有人都会全身心的度过一年中这最隆重的一天。
李贞刚从赦月口中得知了这个日子,心道其热闹便是和长安城里的上元节差不多吧,想到这里,除夕似乎也不远了,往年都是他陪在母亲身边守夜的,今年却不知能不能赶回去陪伴母亲呢?
想到这里,李贞满是愧疚。
他还记得他最初来漠北的目的,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将母亲再一次风光地请回江夏王府。
而如今呢…
以目前他在骆驼泉的处境来看,他若是向薛山翁请归,也不是不行,是他自己不想开口罢了,他该愧疚!
而为了缓解几分这样的愧疚,李贞将自己整整在帐中关了一日都未出门。
阿布一早便起来了,他见主子似乎改了往日脾性,也不敢多言。他仍是贪玩的年纪,李贞见他虽侍奉身旁,却心不在焉,也不责他,只叮嘱他几句,便早早放他去凑热闹了。
快至入夜时分了,正在看书的李贞听见帐外有动静,以为是阿布回来了,却见掀帘而入的人是赦月。
“你…怎么来了?”
赦月大步走来,随意地往矮几上一坐,笑望着李贞,道:“你今日不高兴?”
李贞面色一窘,“没有。”
“是怕了吗?”
李贞不明就里,“我怕什么?”
“祭祀日上,明镜高悬之下...”赦月看着李贞的脸,慢慢地说着。
李贞恍然大悟,不禁气笑了,“一句话而已,你还真记挂在心上啊,无聊。”他不敢承认,他是真的有些心虚了。
赦月却认真起来,问道:“李贞,快到祭祀的时辰了,你要一起吗?”
李贞知晓,赦月会在每年的祭祀日上祭奠亡母。以往,是备受排挤压制的狼崽子在寻求母亲的庇护,而今,在这骆驼泉,少主的名声渐长,他终于可以去堂堂正正的怀念母亲了。
这是属于赦月的好时候,自己应当前去祝福。
他合上书,抬起头,回道:“当然。”
二人骑上快马很快便赶往了祭祀场,正是先前他们去往坟场所经过的那一大片草场。
此时的草场上,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数不清的篝火掩盖住了星月光辉,驱逐走了冬夜苦寒,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火一样的热情和温暖。
放眼望去,是取之不尽的新鲜牛羊肉,刚刚开坛的新酿美酒,还有精心打扮的姑娘小伙们载歌载舞,眉目传着情。
这样的日子,自然也会成就不少的良缘。
李贞紧紧跟在赦月身后,往祭祀点走去,不少人见到了赦月,都纷纷上前来劝酒献舞,其中不乏一些活泼大胆的姑娘,口中唱着甜腻的歌,舞动的身形温柔多情,眉梢眼角都是倾慕。
赦月却似乎多见不怪,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丝毫不予理会。
李贞看着赦月一本正经的脸,凑近他耳畔说了一句,“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说,你会等,这么多的好姑娘,你马上就会等到了。”
“……”
李贞还欲待调侃赦月几句,却听牛角声响了起来,正是祭祀的时辰了。
既然是祭祀,率先该祭拜的便是漠北狼族的庇护者,天狼神。此举是由一族的统领带着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老者们共同进行的。
空地上摆着的三只大火盆照的周遭亮如白昼,火盆前是一匹刚被割了喉的战马,漠北人爱马敬马,由马做祭品,更显得诚心。
老者们以马血抹在额前,双手抬起,呈托举状,口中吟唱着古老的狼族赞歌,低首绕着火盆慢慢走了起来。
四周围满了人,一些上了年纪的牧民也闭上眼吟唱起来,满脸的虔诚,李贞见一旁的赦月也低首闭目,却未张口,知晓他心中的愧疚自责,便凑近他耳畔轻声说道:“天狼神早就原谅你了。”
赦月未睁眼,嘴角却扬了起来,接着便开口吟唱起来。
祭拜过天狼神,族人们便开始一一祭拜起漠北狼族的先祖们,这一回,皆是族中的青壮年男子上前祭拜,以示族群生机勃勃传承不息。
赦月自然是第一人,他在外祖以及其余人赞许有加的目光中走到了祭台上,身后跟着数十人,但见他们右手握拳,按在心口上,仰首直视着刻画着狼族文字的灵牌,这是男儿们誓死守卫家园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