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贞张大一双眼,梦呓一般,似乎想把这句话说给所有的人听。
“公子,阿布明白的,是郡王瞒着你…”
“他们…那么信任我…”
“公子,不是你的错,要是…要是赦月大人还能活下来,阿布一定为你作证,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布哽咽着说道。
李贞听罢,凄然一笑,即便赦月活下来,他们此生也不复有再见之日了。
此念一起,万箭穿心…
李贞大喊一声,夺路而出。
侍卫见状,也不敢拦,只得追了上去。
李贞抢过一匹马,翻身而上,他一口气冲到了先前肆叶护.勃格所指的那个大帐处,已是人去帐毁,唯有一地狼藉了。李贞环顾四周,横尸遍地,他再无顾忌,大声喊着赦月的名字。
阿布追了上来,道:“公子,我方才去寻你时,郡王正带着人去追薛族的人了。”
李贞心道,父亲亲自去追,看来是逃出去了。他不敢宽心,提马掠出了营。
周遭尽是打斗之声,却独独不见父亲身影,李贞急道:“阿布,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布却不知。
李贞勒马在军营四周掠了几圈,仍无所获,最终决定向西而去。
沉沉的铁蹄声越来越近,骆驼泉的水即将要被染成红色了,李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回去,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竟想凭一己之力教这场战事作罢,又或许是,他实在不知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了。
可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两军已然打了起来。
唐军有备而来,气势如虹,薛族将士被杀得措手不及,且群龙无首,很快就溃不成军。
李贞远远便瞧见了冲天的大火,地龙一般飞速蔓延着,那是薛族的军粮所在,是自己在羊皮图上标记得清清楚楚的,也是赦月亲自带他去看过的地方。
李贞还要待往前冲,却被身后的人一直呼唤着,是阿布一直跟在他身后。
“公子,公子,快停下,不能再往前了,沙场上刀箭无眼。”
阿布说得不错,什么江夏王府的小郡王,倒下去也就是沙场上再多一具尸首罢了。
可是,李贞的心已不听使唤了,说他是想一心求死也不为过。
他将马催的飞快,跃进了一个到处都在死人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着,往骆驼泉的坟场而去。
若他李贞注定要死在今夜,那也是为了殉一人而亡。
可天不随人愿,薛族将士认出了他。
阿布看着近乎癫狂的主子,心急如焚,他拉住了李贞的马缰,掉转马头试图冲出薛族人的包围。
“公子,公子,快跑啊,是薛族人。”
李贞看见了那些暴怒的面孔,还有他们手里挥着的弯刀,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无路可逃。
阿布拔出腰刀,挡在了李贞面前,“公子,我拖住他们,你伺机逃走。”
薛族人根本未将这个瘦小的仆从放在眼里,眨眼的工夫,阿布已被砍伤了数处,可他却未退下,而是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江夏王之子在此,唐军速来救援,江夏王之子在此,唐军速来救援…”
李贞拔刀挡下要砍断阿布脖子的一刀,见阿布口中已呕出了鲜血,却还在拼了命的扯着嘶哑的声音喊着。他拉住阿布坐骑的缰绳,将其护在身后,薛族人持刀相向,步步逼来。
主仆二人勉力支撑着,等着周遭的唐军来援。
或许是阿布撕心裂肺的呼救和呕出的鲜血唤发了李贞所剩不多的清醒,他想着,阿布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就是想去长安城,自己要将他丢在这儿吗?
唐军杀来了,薛族人却如恶狼般,誓死也不想让李贞活命。最终,在主仆二人快要冲出去之际,阿布以一己之身挡下了劈头而下的刀刃,他咬着牙喊出了一声,“公子…快走…快走…”
而李贞就那么走了。
比起死,更痛苦的是死不瞑目,他不想让阿布死不瞑目。
他策马奔出了很远,回首看去,阿布被乱刀砍得不成形的身体歪倒在地上,那只硕大的奶白色的包裹被血浸得鲜红刺眼。
可怜的阿布,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长安城,终究是到不了了!
而李贞憋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倾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