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杨府开完寿宴已有五日了,李贞终于拿到了恩师严慎的亲笔回信,严府义学的游学能成行了,可以送人出城去了。
虽离谋逆案已有半年之久,但长安城门的戒备仍然森严,可谓是进来不容易,出去更难,能将逆臣之女薛灵珠光明正大地带离长安城的法子不多,此次的游学正合时宜,须知严府义学里的女弟子也有不少,女子出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夜幕刚刚降临,李贞便乔装好与防风一道出门去了,与他们同行的是混在人群里,分布在前后左右的数个好手。
这也是李贞第一次动用这么多的暗桩力量,如今的他,不想有任何的闪失,李观哀求半响,要和他一起行动,也未得准允,无论如何,他兄弟二人,总要保存一个,哪怕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也要谨慎对待。
他们此行扮的,是前往杨府送酒水的商贩,出了怀远坊,马车先是往北行,路上取了酒水,再往东而去。
长安城历来‘西富东贵’,杨府是新贵府邸,自然也不能自降身份,即便东边中央地带已经没有富裕的地界,也不能离权力的中心太远。
不出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杨府的后门,府里的家仆们闻声而出,陆陆续续往府里搬运着酒水。
防风与管事的对着账目,李贞则缀在马车后面,低着头假意忙碌着,这毕竟是三品大员的府邸,难免有眼尖的下人。
方才路上防风问他,为何要亲自走这一趟,不过是接个姑娘而已,且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这杨府也不会不放人,但李贞却道,正是因为万事都备好了,所以这最后一步更不能出错。
他怕那薛灵珠见了生人的脸,不肯跟着走,图生意外,再者,他们是打算将人送到严府的义学中去的,那里此时正等着的,正是恩师严慎,他也正好借机与恩师见上一面。
李贞见杨府的人都忙完进去了,便直起身立在马车旁,看了看四周,宵禁还未开始,此时的路上还有些像他们这样的商贩来来往往。
这远近几坊他都不陌生,好似他在朝的几年间,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也就是这些地方。
他少年时是多么向往身为武将的父亲,能仗马走遍大唐的关内关外,而长安城于他,只是一所大一些的牢笼,他回身望向北,昔日风光无限的江夏王府便在一坊之外,此时又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公子,人出来了。”防风出声,打断了李贞的思绪。
杨府后门出现了一道女子的身影,怀抱琵琶,带着斗篷,但李贞一眼认出,是薛灵珠不假。
这女子以往去了他江夏王府,全然一副主人做派,也就是见到了自己,才有几分收敛。
彼时的李贞曾认真想过,等李观娶了薛家女进门,自己便寻个由头搬出府去住,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便要做得恣意痛快才是,他这个碍眼的兄长该成人之美。
李贞看着女子走到了马车前,脚步似有一顿,应当是认出了自己,他面色不改,只伸手撩起帘子,开口道:“别说话,先上车。”他出声,便是为了让薛灵珠更确认几分,只是帘子匆匆放下,他没看见斗篷下女子面上的慌色。
马车离开了杨府,赶往严府义学。
这是既定的路线,也是最快的路线,更是李贞最为熟悉的路线。
严府义学虽是严慎以自家名号设立的蒙学,但却不能真的在严慎的府邸之旁,而两袖清风的严院首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来搭建学堂,好在灵感寺仗义出手,愿意将寺院旁一处闲置的后院借出来,这才成了此事。
少年时代的李贞,从王府出门去看望母亲的时候,也总是走这条路,看望完母亲,总要去恩师的义学里走走看看,只是近几年,随着李贞在朝中的声望一日胜过一日,他不太踏足那个地方了。
马车行了不多久,绕过一个弯,驶进了一条巷子里,防风扬鞭催着马,提醒道:“公子,离宵禁不足两柱香的功夫了。”
李贞只“嗯”了一声,他知晓,那些巡夜的不良人在这样的时候,往往只会催促赶路的快些走,而不会教谁停下马车来检查一番,所以,他今夜故意晚出门了半个时辰。
想起不良人,李贞心思一动,按理说,这样僻静的小巷子本该多些人手巡逻的,但他们的马车已在这巷子里走了有半里之距,却连一个巡夜的身影都未看到,安静的有些反常。
此时,马车车厢内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接着,一声琵琶传了出来,那声音尖锐高昂,全无美感,很快,第二声、第三声…急促剧烈,可想而知,拨弦的人用了何等的力气。
李贞几乎是在第一声琵琶声入耳时,便一手摸到了马车边沿处提前放好的长刀,另一手摸出了怀里的烟花鸣镝,一旁的防风见状,亦是双手脱缰,摸出了提前备好的兵刃。
‘嗖、嗖’两声由远及近,两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马车前的两人,万幸两人已长刀在手,各自出手格下一箭,与此同时,李贞一手指天,释放出了鸣镝,这小东西足以唤来那远远近近跟着的数名暗桩。
李贞跳下马车,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十数名黑衣人已从四面八方开始逼近,不用多说,那琵琶声自是用来传信的,而这些人一击不成,不敢再放箭伤人,更是坐实了,他们怕不小心射中了马车里的人。
好得很,不愧是为了活命,连亲生父亲都能当众唾弃的女子。
防风也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他持刀护在李贞身侧,皱眉道:“公子,是冲着你来的。”
李贞却道:“这几日,李观可有趁我不在,偷偷出门过?”
防风一顿,“二公子很听你的话,应当没有过。”比起眼前这位,他确实没怎么关注过那位江夏王府的二公子。
李贞咬了咬牙,道:“先杀出去!”
“是!”
顷刻间,两厢里便厮杀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