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
她抬头。
眼前这人,比照片里看起来好看不少——干净的五官,西装剪裁得体,短发修得利落,身高看着起码一米八,整体气质成熟稳重。
“你好,我是周昱阳。”
他微笑着伸出手。
她也礼貌地点头,伸手和他握了下。
“你好。”
两人相对走进咖啡馆,坐到了靠窗的一张双人桌边。座位之间隔着一株长得极好的绿植,隐约有种“私密但不逼仄”的距离感。
点单时,周昱阳问:“你喝美式还是拿铁?”
裴雨抿了下唇,说:“拿铁吧。”
“甜点呢?”
“不要了,谢谢。”
他笑笑没再多问,又点了一杯黑咖和一份布朗尼。
“我早餐没吃。”他说,“抱歉,不太讲究。”
“没事。”她微微一笑。
对话在开始时是客气的,有种熟练的分寸感,就像两位初次会面的商务人士,只不过地点不是会议室,而是咖啡馆。
等咖啡端上来之后,两人才慢慢进入主题。
“你是做市场相关的?”
“嗯,外企市场部,偏品牌这块。”
“那会不会经常加班?”
“看项目吧,月初和月底一般比较忙。平时还能接受。”
周昱阳点点头,“我在投行,可能节奏更快一些。”
“能想象。”
“你是兰州人吧?”
“对。”裴雨笑笑,“我妈说你也是。”
“是,不过我来上海比较久了。大学、研究生都在这边,毕业后留了下来,现在算是稳定定居。”
“那挺好。”
“你也准备留在上海?”
“……应该是。”她顿了顿,“虽然我妈还在希望我回去,但我暂时没有打算。”
“她不喜欢你一个人在这边?”
“她不喜欢我‘还没结婚’。”裴雨耸耸肩,语气不咸不淡,“你大概能理解。”
周昱阳轻笑了一声:“能。我们这一代人可能都逃不过这一关。”
这时候的对话是顺畅的。
两个人都不拧巴,知道该聊什么、怎么聊,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像是在一本厚重的《相亲交流指南》里熟练翻页。
“你是独生子女?”他问。
“不是,我有个姐姐,已婚。”
“那你压力应该小一点。”
“是吗?”裴雨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她结婚生孩子之后,家里所有对‘下一位’的期待就自动转移了。”
“我懂。”
“你是独生?”
“对。”
“那你爸妈……会希望你留在上海吗?”
“其实还好。工作第一吧,婚姻他们也不会太干预。”
“听起来不错。”
短暂的沉默后,周昱阳又问:“那你现在的公司,打算长期待下去?”
“还没定。”她指尖绕着咖啡杯,“我在想要不要换去更偏策略方向的岗位。品牌虽然稳定,但平台受限。”
“你是那种对职业规划很有要求的人?”
“算是吧,我不太能接受没有进展的状态。”
“难怪你状态很好。”他说,“其实我这次见你,有点超出预期。”
“嗯?”
“我原本以为相亲是件挺沉闷的事,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坦率很多。”
“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太习惯这一套流程了。”
“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她说,“只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周昱阳没急着接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才又抬眼看她。
“那你想要的方式是什么?”
裴雨一愣。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说她想要的是那种不靠长辈牵线,不靠职业和户籍匹配度来衡量是否合适的感情。哪怕一开始是偶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混乱,可只要对方看她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可以动心。
但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我现在也说不清。”
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侧脸上,咖啡杯里还有淡淡热气,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得几乎不像来相亲的,而像是路过此地、偶尔停下来喘口气的旅人。
接下来,聊天内容又转回现实。
关于薪酬范围——裴雨并没有细讲,只是模糊说了个区间;周昱阳也很职业地报了个数字,并不让人反感,但也称不上谦逊。
关于房子——周昱阳买在徐汇边缘,贷款已还了一半,准备两年内结清。没明说等的是结婚后两人一起承担,但潜台词也不难猜。
关于父母——双方健康、通情达理、希望儿女安定,但不会过多干涉。
一切都在“合适”的范围内,没有雷区,没有情绪,没有意外。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回应,但心里却像被玻璃罩罩住,隔着一层声音、空气、温度,听得见,看得见,却始终参与不进去。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周昱阳是个几乎“完美”的相亲对象。他有稳定职业、清晰规划、家境尚可,甚至连沟通能力都很好。
可她并不高兴。
她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想去深入了解他的冲动。
就像此刻手边的那杯拿铁——温度合适,比例标准,味道无功无过。
但没有灵魂。
这场见面仍在继续。
她嘴角带笑,语气不冷不热,像每一个职业女性在商务谈判时那样冷静自持。
但她心里很清楚——
她现在做的,只是完成一个“程序”。
她妈要她“务必认真对待、必须见一面”。
她正在见,一板一眼,很配合地见着。
而她心里最真实的那个部分,正安安静静地往后缩着,像躲在某扇不肯开启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