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冬,凌厉的秋风扫过帝京的市坊,上到皇家,下到走卒,无人不觉寒冷。自从皇帝和太后两方都被牵连进数十官员之后,两厢对峙不下,局面就一直僵在了这里。一方面,因为太后自从龚厚福入狱之后就带着一行人搬回了浮山,只留下荔桑和汲秋每日往返建章宫和浮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薄姬新诞了三皇子,圣上赐名煦,双方又因为皇子降生恩赦天下的名单而吵了个底朝天,难以决断。恰逢那位备受恩宠德吴馨姬病重了,因此两方便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在朝堂上纠葛。
原来在中秋夜宴之后,那位馨姬就因为忙于照顾皇帝而损耗了自己的身体,接着小产了,小产之后就一直没有恢复,近来有血枯之相,宫中御医已经诊断说时日无多,需要备着了。皇帝十分怜惜她,让广德和广仁两个公主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自己每日处理完朝政就会去她的宫中看望她。
度太后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则每日让汲秋和荔桑送不同的药品和补品到吴馨姬宫中。汲秋每日去往馨姬妾的宫中都能闻到浓重的药味,在每次向缠绵在病床上的馨姬拜别之时都能在卷帘后隐约看见皇帝批阅案牍的身影。而在另外一间房内则能听见两位公主朗朗的念书声。
“太后,听太医院的贺太医说只怕娘娘是无回寰之力,只等天数了。”荔桑和汲秋向太后说着
“可惜了,她这孩子,出身苦,命也苦,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太后在金鱼池边看着水中渐渐游走的金鱼说道“罢了,陛下必定要伤心着,人算不如天算,随她去吧。”
度太后又恩赐了两柄金如意给馨姬,让汲秋和荔桑带往馨姬宫中。汲秋原以为馨姬这样的宠妃,宫中必定是富丽堂皇的,但却是一副素雅之感,与馨娘娘平日里表现的性格并不十分一致。馨姬病重,皇帝又常常宿在她的宫中,因此阖宫之中,许多人都来探望,顺带也想在皇帝陛下面前挣得些脸面。
“馨娘娘,太后让我等带来两柄金如意,赐给广德广仁两位公主。”汲秋和荔桑各奉上一柄说道。
只见馨姬从秋叶状的桑丝帷帐间伸出一只柔嫩的白玉手来接过如意,还顺带从帷帐之中飘来一些血腥气味,气若游丝般说道:“哪位是太后的汲掌侍,陛下的宣读女官?”
荔桑和汲秋互相看了一眼,荔桑示意汲秋上前。“娘娘,是奴婢。”馨姬抓住汲秋的手腕说道,“告诉太后,奴婢不能孝敬她老人家了,是奴婢罪该万死。”
汲秋回握着馨姬的手,只觉得手面极为冰凉,赶忙把一旁的暖手炉垫在二人手下。馨姬缓了缓起身靠在玉枕上。
“请掌侍务必告诉太后,是奴婢辜负了太后的期望。奴婢感激太后的荣恩,必定会在大限之前完成太后的嘱托。”馨姬睁眼抬头看了看汲秋,“汲掌侍,你这弯柳叶眉和这双棕瞳真是像极了您的母亲。”
“娘娘认识我的母亲?”汲秋心里一跳,不免有些惊讶,还在琢磨馨姬是认识太夫人还是府里的大夫人时,馨姬又开了口说道:“你母亲秋娘,当初我在梨园的时候,是我的编排,她性格爽朗,性格就像晴雨表似的都写在了脸上。”馨姬想到这里的时候勉强着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什么遥远的时光似的。
“娘娘慧眼,竟然知晓我的母亲?”汲秋还在惊异于当今的宠妃是自己亲娘的徒弟。
“我一见你这眉眼便知你的母亲,极像。你的娘亲和东阳侯交好,之后我就进了宫,她就去了东阳府教习,我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我的老姐姐,如今也都不在了。”汲秋听见馨姬说人不在的时候,鼻头一酸,仍是忍住了。
“娘娘,大小姐下落不明,我实在是心焦…”汲秋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掌侍,各有缘法,既然太后认下了你,你便是。”馨姬握着汲秋的手说道。“我时日不多,不知能挨到几日。服侍太后陛下一场,全是佛祖和娘娘的保佑,我是怎样也都还不完的。托陛下的恩宠,我也有幸能在陛下身边伴驾。那是一年的夏日,我与陛下在圆月湖边相遇,正逢初一,月亮并不圆。陛下喜好迦南沉香,每逢初一和十五都要点上南方供上来的沉水香礼拜地藏王菩萨。我与陛下坐在湖心亭,陛下听着我弹琴,一边观赏湖面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