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爸爸走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好想妈妈,我好久没见过妈妈了,我跟着一起去是不是就能早点儿见到妈妈了吗?我可以悄悄的不让他们发现,等到爸爸抱妈妈的时候,跳出去吓他们一大跳,就像捉迷藏一样。
后来……没有后来了,记忆断层,像一场诡异的蒙太奇,醒来就到了叔叔怀里,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可是这跟绑架有什么关系,这个故事里从头至尾都没有坏人,只是父母出了意外,而他生了一场病。
或许真的没关系,只是他想多了。
墨白打完电话,回来后脸色好了不少,虽说表面看不出什么,但竟然会主动跟张衍说话了。
他坐到对面,拿起一杯冰可乐却没喝,只是无意识握在手里,问张衍:“你和那个张铎有什么仇怨?”
张衍:“对局面有帮助吗?”
“当然有,”墨白比之前冷静不少,至少没有再责怪他什么:“寻仇有寻仇的救法,要钱有要钱的救法。”
张衍:“不管怎么样,我会尽力让他把乐乐留下。”
墨白:“别傻了,他俩现在是一体,不放过张蓬也就不会放过乐乐,你见有谁买东西是把商品留下,蹭品还回去的吗?要钱还好,给他就是了,如果是为了寻仇,更不可能顾忌乐乐的死活,甚至乐乐比张蓬还要危险,张蓬能牵制你,他不会轻易下死手,但乐乐一旦碍了他的事,他会毫不犹豫除掉乐乐。”
很难相信这是墨白能说出来的话,之前不是还恨不得杀了他吗?怎么一通电话过去就一下子恢复成以前的墨白了?
张衍问他:“你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
墨白:“接受最坏的可能,才能尽力让结局往好的方向走,我没经历过亲人濒临死亡的意外,所以最开始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这一课有人能教我。”
只能说墨白很幸运,这种时候还能有人站在身后,陪他承担一切后果,张衍笑了笑,带着点儿自嘲,说道:“张铎是张蓬爷爷的儿子之一。”
这是真开始交底了,墨白没打断,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大嫂不是意外死亡,是被张铎害死的,他早就对我大嫂有想法,不知道策划了多久,趁我大嫂外出时掳走了她。我大嫂想逃跑,被他追得慌不择路,坠楼去世,那个畜生为了掩盖这件事,让手下去顶罪,伪装成车祸。”
“我大哥受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废了,连调查都没调查就……就在医院里跳楼自杀了。”
“我回来的时候正在办丧事,大哥大嫂已经火化了,蓬蓬躺在医院里,病得就剩半条命。”
“是我大哥跳楼后,医院保安报的警,警察去现场查看时在天台发现了蓬蓬,三岁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上去的,缩在墙角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幸亏那里就是医院,当场抢救,捡回一条命,不过很多事都烧忘了。”
“这件事张铎做的不干净,过后我随便一查就发现了不对,证据确凿,我准备报警,谁知道这个时候张蓬的爷爷过来拦住了我,还是那几句话,说人都没了,再把张铎搭进去也活不过来,张铎已经知道错了,毕竟是兄弟,让他给我道个歉,张家会给我和蓬蓬补偿,让我别再追究了,以后也别跟孩子说这件事,对孩子成长不好。”
“太可笑了,爹妈没的时候没人管,人差点儿烧死的时候没人管,现在眼看着要付出代价,突然想起对孩子不好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张铎怕自己兜不住,一开始就告诉了张蓬的爷爷,求他那老子保他,这老头儿也答应了。”
“我不肯善罢甘休,张铎怕我对他动手,一直躲在张蓬爷爷家里不出面,我打算直接报警,警方介入的话,也许张蓬爷爷就没办法管太多,谁知道……他一把岁数了,竟然还那么神通广大,真找他年轻时候的关系,断了我查下去的路。”
“他知道我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停下,又想了其他招数,有一天我工作的时候,蓬蓬给我打视频,说他在爷爷家,我当时头皮都炸了,这死老头子拿孩子威胁我。”
“你可能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当爷爷的怎么会对亲孙子动手?其实你换个角度就能明白了,别把他当正常爷爷看。他做了一辈子土皇帝,古代那些皇帝真能平等地爱每一个儿子孙子吗?不可能,孩子一多根本谈不上父爱,不过都是消耗品,他只是享受妻妾成群儿孙环绕的感觉而已,他也未必多疼张铎,假如我和张铎换个位置,他大概也会保我,这才是最恶心的,在他眼里人不是人,都是他生出来的资源罢了,保下张铎能让他有种自己宝刀未老说一不二的成就感。”
“大哥大嫂不在了,我不能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为了张蓬我忍了一段时间,过了那么一两年吧,他爷爷身体越来越差,本来就有心脏病,怎么治都是苟延残喘。”
“其实有什么好治的呢,人到了岁数就该死了,尤其他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那一年过节,张蓬回了姥姥姥爷家,我一个人去老宅子。可能是看我这两年一心养孩子,不为难张铎了,老头子觉得欣慰,想表现自己教子有方,单独叫我去书房训话,偏偏就那么巧,现在想想,老天都在帮我,他心脏病犯了。”
“我不可能让他活着出去,人凉透了我才叫的救护车,当然没用,也没人管。张家人虽然多,他一死,都忙着争财产,没有一个人想着为老头子伸张正义,想办法调查一下他死得是不是有蹊跷,还有张铎,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小岛上玩儿嫩模,接到电话连家都没回,直接跑了。”
“算他跑得快,我派出去的人没能逮着他,但后来的二十年里我一直追着他不放,他也算有点儿能力,好几次被我的人堵上,都脱身了。”
“一个人被追杀二十年是什么都干不了的,钱大把大把往外扔,花得比烧纸都快,我满世界追了他二十年,眼睁睁看着他一开始还有保镖,后来雇不起了,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少,换了又换,没钱连亡命徒都不会跟他,到前一阵子追到东南亚的时候,就剩他自己了。”
张衍讲述这段过去,仿佛重新又在这二十年里活了一遭,仇恨历久弥新。他眼眶通红,呼吸愈发急促,只能喝了半杯水平静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他是狗急跳墙了,我知道他为什么绑张蓬,要么搏一搏,让我送他出境,以后带着张蓬当护身符,要么跟我同归于尽,最差也得带着张蓬一起死,让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所以我不能报警,他如果被逼上绝路,真的会杀了张蓬。”
墨白大致有了了解,也算理解张衍这几天的做法,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张衍:“跟他同归于尽。”
“最好不要,”墨白明知他不是开玩笑,眉头都没皱一下,说道:“张蓬精神状况不好,你死了他病情会恶化,用不了几天就会去找你。”
张衍:“他还有乐乐。”
墨白:“我不会让乐乐去管这个累赘,张蓬现在还算正常,我才能容忍乐乐跟他接触,一旦你死了,张蓬就会彻底堕落成疯子,我最多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送他去精神病院关起来,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见到乐乐,你好好想想吧,能接受他后半辈子以疯子的身份渡过,我也不拦你。”
张衍沉默良久,看向墨白:“虽然你说的不算人话,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你这么劝我确实有效。”
张铎那里很快又有消息传过来,张衍点开的瞬间,寒意布满全身。
照片从一扇小窗口的角度拍进去,昏暗的房间里,林乐乐抱着张蓬在哭,而张蓬满脸是血,低头倚在墙上,不知死活。
墨白见张衍反应不对,心又提起来,想过去看看时,墨南炙给他发来了信息:“你们别担心,位置有点儿眉目了,但我还是建议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