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信的侧脸被空中的烟花映至昳红,眼眸中的真挚依旧,双手紧握着玉佩,尽量保持不抖。
听闻他的话,沈昭轻转身子,看向高义信。
在她开口前,谢珩并没有多作停留,拂袖转身而去。
他不想听,亦不敢听。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虽然借了他布置的局,但他不想听到她的回答。
论样貌学识,高义信在长安城并不差,甚至可算得上翘楚,他不像他兄长一样肆意不羁,又不似他一般拘谨克制。
罢了,他本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更无权干涉她的选择。
亥时三刻,他来迟了一步,她的身旁好像便没有他的位置了。
——
“你我既结为夫妻,你还有何事瞒我!”夏目冲着惊云说道。
这几日惊云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说起衙内的事,他只道自己请了个长假,回家娶亲,但她心中总是不安。
惊云扶她坐下,安抚道:“娘子,你只是最近太累了,加上刚有身孕,难免心绪不佳,一会我再带你去医馆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药,是我之前做的不对,没有时间陪你,但如今我多陪着你和孩子,还是我的错了?你别疑心太重了。”
夏目没有受他蛊惑:“那我们今日便回长安。”
惊云好声好气道:“我还不是怕你刚怀有身孕,胎像不稳,怕日夜奔波累着你和孩子,”他的耐心不多,劝说着话语间渐渐带了怒气,“你怎的这般不信任我。”
夏目拉着他的手坐下,声音软了下去:“是我不对,最近夜里总是睡不着,可能还不太习惯吧。”
两人重归于好,惊云唇角带过一丝得逞的笑,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待脉象安稳无忧,月份再大些,不能流掉时,便可踏上回长安的路了。
长安城最金碧辉煌的宫殿——严清宫内。
景明帝怀中揽着如贵妃,长乐公主李玥的生母,亦是宫内最得宠的妃子:“怀如,最近怎的不见玥儿了,我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她喜欢吃的糖糕。”
如贵妃弯着的眉眼染上一缕忧愁:“自是有了女儿家的心事,前些日子还特意冒雨跑去灵山寺求签,往日她最是厌恶这些,邀她陪我去清修几日调养生息都不肯,有了意中人,可全抛诸脑后了。”
李玥身旁一直有婢女侍卫看护,她何时出宫见了哪些事,自会一一禀告给她。
这长安城内哪家公子都好,可李玥偏偏看中了最是风流的高峻。
如贵妃这几日忧思伤神,她膝下仅李玥这一个孩子,高相虽现下位高权重,但朝中实力错综复杂,若高家败了或者哪一天得罪了圣上,李玥哪怕有公主的身份作为倚仗,但终究前路不明。
李玥自小就没吃过苦,千娇百宠,性子亦不是爱出头争胜的,万事都没个主意,偏偏却看上了高峻,像一头憋着劲儿要撞南墙的小牛犊,拉都拉不回来。
她知她这几日出宫频繁,是为着高峻,特意让夫子多留了些课业,将她留在宫内,少去见那人。
哪有永远不败的花呢,她亦是凭着圣上的恩宠至此,她只想为李玥谋个清白稳妥,无忧无烦的婚事,怎的如此难。
景明帝知他的心事,亦对高峻有几分了解,他安抚道:“高家家世煊赫,高相又是朝中老臣,若玥儿入府,自然不会亏待她。”嘴上虽然如实说,但以高峻的性子,能否全意待李玥,哪怕他九五之尊,亦不能轻易断言。
纵然他下旨赐婚,高家不敢拒绝,但威逼之下的谋和又有几分真情,他开口:“高峻虽然为人稳重不足,但他那个弟弟性子倒不错,若是让玥儿多同他弟弟接触一下呢,孩子嘛,总得多看看,岂能被一张巧嘴迷了眼,
玥儿久居于宫中,少见外男,多派几个人随她走走也好,她如今觉得高峻好,或许过几日又转了性,也未可知,亦或者朕让礼部挑个日子,让他们进宫,给玥儿相看一下。”
如贵妃得了景明帝的话,起身盈盈一拜:“还是皇上待臣妾好,谢陛下开恩。”
通传太监刚抬起的手还未贴上门扉,景明帝和如贵妃的话便传到殿外,面上一哂,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殿下,这...”
李玥彼时站在殿外请见,还未得通传,却先将他们的话听入耳中。
她的心思不愿刻意瞒着父皇母后,但她亦没想到,她和高峻之间最大的阻碍竟是疼爱她的至亲。
“不劳烦公公了,今日就当没见过我吧。”李玥失望转身,朝自己寝殿走去,步伐愈来愈快,她不想,也不愿去相看。
她认定一人,便就是他。
在宫里,她见过太多明媚娇艳的花失去色彩。
初入宫的才人眼眸莹亮地望向她的父皇,她的父皇赏之以金银玉帛,可是不出几月那女子眼中的光便暗了,如此反复,哪怕她的母妃盛宠优渥,她甚至在母妃眼中亦见不到那样的神采。
她不想,若不能嫁给她在意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三餐四季,寥寥此生。
她的拳头不由得捏紧,心里萌生的种子破土而出,她不想自己一切都暴露于他们眼中,她既没犯错,父皇母后不能拘着她。
——
今日谢珩提前在衙里安排妥当,不会巡值,但当他在碧水湖边独自转悠时,仍被眼尖的金吾卫认出:“那不是将军么?”
“快快,整肃仪容,把你的刀佩好。”
他们整齐地走上前,立在原地抱拳一礼:“将军!”
谢珩垂眼,与他们擦肩而过,完全未将他们放在眼中。
队末的人扭头去看,低声说:“上次我哥听闻隔壁他爱慕的姑娘要嫁人时,就是这般模样。”
为首的一巴掌落在他头上:“胡说什么呢,将军一心公务,哪有功夫囿于儿女情长,少胡作揣测。”
烟花渐灭,幽深的夜又复归于寂然。
谢珩才抬眸看到一旁窃窃私语的金吾卫,踱步上前:“我从前方而来,这儿并无异常,去那边看看吧。”
众人蹙眉紧随其后,嘴里小声嘟囔:都怪你...将军今夜不是不来了...少说两句...
一行人走在寂寥无人的街市中,只有身上的铁甲轻碰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谢珩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却始终划过高义信的话,她会如何回他?
直到有力的手臂将他拦下:“将军,再走便到了万寿坊了。”他身后的金吾卫以此为界巡值,不能再往前走了。
众人纳罕,心中有疑,但不敢多言,似是往日他那坚挺的脊背亦不觉弯了半寸。
谢珩敛下眼眸:“那便往回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