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便做好长远之计。前几日我出门,原是要去郊外上香,祈求保洪图社稷,巩国祚延绵。未曾想天降大雨,我本想打道回府,另寻佳日。而后一想,今日便是最佳的日子,后续事务众多,我若再延期,恐怕是要贻误的。于是我便继续前行。”
徐行领悟,答了老师:“京郊之路,若逢大雨,岂非泥泞难行?先生是思虑周全之人,应也是想到了此处吧。”
谭谦微笑,又捋了捋胡子:“正是。但我也明白,要去祈福,这是唯一的路径,趟过去,我便不再有忧虑了。果不其然,我的马车陷入泥潭,那是正好雨大风急,黑云密布,前方正好一处小小的驿馆,我便暂且落脚,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天高云淡,我再启程。”
“老师在驿馆休息的如何?”
“自然是比不过在家的,但那也不妨事,若第二日再去,我便难在日出之后到达了。”
谭谦看着自己的门生,明白他自有决断了,但仍忍不住嘱咐:“润旻,年少之际,莫失心气,这是少年人的珍宝。你虽听得忧心,但那日的泥泞我早已料到。既是必经之路,我不妨乐在其中。你日后也去走一走,就会明白,京郊的路,在雨天走起来,也别有趣味的。”
徐行长眉微动,又是一阵春风吹过,月白色长袍上绣着的竹纹从肩上延至腰下,绣线在春光下流动出淡淡的银光。
他后退一步朝着老师拱手行礼,“老师教诲,学生必定谨记于心。”
谭谦扶住他的手,深深看了一眼。这样聪慧的学生,年纪轻轻,已有沉毅渊重之质。几年历练,将来必然书史建功。
如此良材,若是有他的雕琢痕迹,必然也是他的一件功绩。
徐行告假的折子一再递了数次,终于在一年之后得到批复。
这样也好,他观政三年已满,如此也不算虎头蛇尾、半路逃兵。
“览风,进来同我一块儿收拾吧。”徐行一回行简斋,便着手开始整理行李。
“此番路途遥远,离家怕是要数年,建州地处沿海,山路难行,我们便轻装出行吧。”
“少爷,应家明少爷来了。”阅云在门前通报道。
应明不等徐行回应,推门而进,直问道:“我父亲刚一下朝,就说了你告假的消息。你这是要去哪?”
应明比徐行略长两岁,与工部尚书家小姐才成亲不久,昨日刚从陕西外祖家回来,一听消息立刻赶到徐府。
“不过是件小事,何必惊怪。”徐行放下手中行李,邀他坐下,斟茶缓缓说到。
“这还是小事?谭先生去年刚被贬,你就要告假,如今朝中岂不是都为不事正业的迂腐之辈和激进之臣打擂台?你莫不是怕了逃脱了吧?”
应明急急地问,说完接过徐行的杯子,大大灌了一口茶水。
“多事之时,何必争这片刻的输赢。我去南方散散心,也不算坏事。就算我在朝中,我这样的蝼蚁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徐行抿了一口茶,又缓缓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应明。
“唉!也罢,便走吧,我父亲如今也是头疼的很,赋税改制的折子递上去多时,也没有声响。那群吃粮饷的言官只会要钱,好似百姓土里种的都是一年三收的金子,那样容易地使着,全然不管边防和工事的开支。”
“你也别着急上火,这不是一日之功。户部的差事多少眼睛盯着,你父亲必然要小心谨慎。天子眼下管不着这里,上表自然无济于事。且看来日吧,估摸着,应付完这群老臣的疾言之后,便到时候了。”
应明点点头,随即又转换话头,歪身凑到徐行跟前。
“你这一走,我妹妹怎么办?”
徐行无奈,他这个未来的大舅子每回见他,都要提起妹妹,让他不知如何回应。
他与应疏未曾见过几面,必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应疏心里如何看待这门亲事他不知道,但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无暇顾及身外之事,只将婚姻视作责任。
“我父母已与你父母商议过,成婚消耗精力,你妹妹如今正在病重,等休养一阵再议。”
应明见他仍是这副样子,不得不为妹妹担忧。他与妻子早早因诗会相遇生情,求了父母说了亲,成亲后是恩爱不移。而徐润旻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生了一副儒雅温润的面孔,但他知道这个好友一向清冷简居惯了,怕是难给妹妹更多的疼爱。
絮叨几轮后,应明起身告辞。
他与徐行不同,他只想安心地在父亲的庇佑之下谋个职位,无愧于心即可。
可徐行明显与他道不相同,只是作为朋友,他唯一的支持就是旁观。
简单收拾了之后,徐行将随从叫了进来。“此去数年,你们兄弟二人,留得一人在家替我照看,若有什么变故,及时知会我。”
哪怕再是平淡的人,乍要离家千里,也会不适应。
徐行半夜辗转,想到明日便面对未知的路途与城市,难以入眠。
第二天清晨,徐母不放心地又打点一番,看着挺拔俊逸的孩子,不舍万分。
“你留下阅云,只带着览风,我实在担忧。我与你父亲商议后,想着你将迎星和抱月也带着,他们俩功夫不下阅云,路上也好替你护卫周全。”
徐行看着眼前两个清秀高挑的青年,点了点头。
带着三人,拜别父母后,徐行离开了京城。
这一去两年,徐行也未曾预料到,将会遇到改变他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