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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年内我同那一家人打交道,对他们做事的手法再为熟悉不过。慧慧,或许这一刻你不会相信我的说话,但我还是要讲,坏的人都是分等级的,他们心中的恶也是。”
“我知你因为失去父母的痛,由小到大都刻意锻炼自己自我保护的能力。你机敏、思维缜密,凡事宁愿靠自己,这些年你经营铺头同形形色色的客户打交道,眉精眼厉,能观人于微。而商小姐的职业可谓专同恶人打交道,惩恶除奸,救急扶弱。你们都是坚毅且执着的女人,都放不下当年车祸的冤屈。”
“但是慧慧啊,同那些恶人相比,你们两个都太善了。对于那些人来讲,你们心中任何一丝善念最后都可能变作你们的软肋,令他们多一个伤害你们的机会。这世道从来都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要惩治他们当然有办法,但就要将自己变成恶人一样,你们真的甘愿吗?”
“你或许认为我是故意这样讲,我的确有私心,我想安安乐乐同我爱的人一起生活,不想你身处险地。但我现在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我再没有任何帮自己打算的必要,如今我最想保护的人就是你。”
只可惜谢诗慧对他频频示爱的言论并不感动,直截了当地发问,“你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年到底是你主动联络对方,以改口为要挟索取回报?还是如你所讲,是对方先找到你的?”
“无论如何,这些年你从对方身上得到的绝不只是你儿子的一只人工耳蜗。”她冷笑着说。
“你查过我公司承接的项目。”王德辉苦笑着,他也同样笃定。“其实不得不讲,我们作为两夫妻,对彼此的了解又确实很深。”
“既然你执意想知,好!我都讲给你知!”
“当年车祸的时候,我在现场见到那个驾车的细佬,一开始我真是没认得出。但后来我到医院,等我儿子的病况稳定下来之后,我再回忆,就记起我曾经载过那个细佬的。”
“作为的士司机,累积下来见到的客人无数,但对于一些出手特别阔绰,或是个性特别难缠的客人就会特别有印象。我还记得是在一个雨天,我接到电台急召,临时叫车从半山接一位客人去机场。那晚天气台报告,说迟些有可能改挂八号风球,肯出车的司机不多。至于我,当然是赶着接了那一单喽!”
“之后我到一处豪宅门口接到客人,原来是一位几岁大的细佬仔,一个人背着背包拖了只皮箱等车。他爬上车之后就塞给我几张现金,一千一张的,说赶着去机场,叫我全速送他过去。我从后视镜里看他,皮肤白白净净,从背包里掏出来的朱古力是我之前在八卦杂志上见过的贵价货,几百元一粒。我确认他是富豪家被骄纵惯的少爷仔,怀疑他想去机场是因为打算离家出走。”
“于是送他到机场之后,我又赶紧打电话去电台,叫主持帮忙呼吁听众,如果有哪家少爷仔离家出走还未找到人,不妨赶去机场看看。”
“之后就真的被你结识到那细佬仔的家长。”谢诗慧猜测。
“不止,那细佬仔的父母派管家联络我,送了份大礼给我,帮我的儿子确认了幼稚园的学位。那间幼稚园其实我前妻好钟意,但也是出了名挑学生的出身,凭我当年的本事哪里进得去啊。”
“你前妻知道学位是怎么来的吗?”
“我没同她解释得这么仔细,加上当时那管家交待过,学位的事最好别同任何人透露,以免遭人非议。我只是同前妻讲,是我帮过一位客人,那客人又碰巧认识幼稚园的校长。”
“就是这件事令你尝到甜头,知道富豪人家的人脉了得,所以当你记起驾车的人就是当年那个少爷仔,你就食过返寻味,叫他用更多甜头来塞住你的口。”
王德辉重新看向谢诗慧,“其实是对方主动联络我的,同样是派管家出面。我确实不知他是怎么打听到当时从现场电话亭报警的人是我,但或许在他的能力范畴之内这本来就是很容易的事。管家向我提议,只要我对实情闭口不谈,他们会支付我儿子装置人工耳蜗的费用不说,还会请最好的医生医治我儿子,医疗费他们全包。除此之外,还承诺送一个的士车牌给我。”
“如果幼稚园学位是出自感激,那这一次就是你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交易。”
王德辉点了点头,“不过,我没应承。”
谢诗慧有些意外。她还不知道,原来面前的人比她想象中更大贪。
“在当时我已经见识过对方怎么运筹帷幄,能将车祸的真相轻易埋葬。我必须要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筹码,这样将来被埋葬的人才不至于是我自己。”
“我承认是我自私,我为了当时一家大小的未来选择将真相撇在一边。我当时想,被撞死的那个细佬女是很无辜,但灾难不发生都发生了,就算我肯站出来,都不可能令她复生。这世上谁不为自己打算?我是一家之主,面临着人生之中可能唯一一次能扭转命运的机会,怎可能放过?”
“于是我下定决心,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尽!我告诉那管家,叫我封口可以,要为我一家改变出身,我不想再过因为身份而被其他人轻视的生活。我不要的士牌,我情愿将它折现,当我入股对方公司。”
“那管家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他脸上的鄙视我这一世都会记得!我那时只知道我踮起脚来都碰不到天空,却不知天空其实比我认知中还要高得多。他说入股不可能,但会同他家老爷商量一下其他方式。一通电话之后他告诉我,可以将一间小规模经营的公司转到我名下,今后就由我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