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辞话音落毕,屋内一时静的只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
元珵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做局人被人算计了个底朝天,还连累孟冬辞一道被算计,默了半晌才敢开口:“所以……你才会为了新崖不失守用自己的性命拖延时间……”
“若真如你说的平娄不足两万兵士,新崖怎会落到岌岌可危的地步,”孟冬辞站起身,一边往屋外走一边说,“我大煜虽重文轻武,但也不会羸弱至此。”
元珵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要去做什么?我与你一起。”
孟冬辞回过身,手扶在门扉处,像是寻常一问:“回去沐浴,你要一道吗?”
元珵立马伸手替她推门,侧身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路:“娘子请。”
转过连廊之前,孟冬辞回身问他:“我自来此,尚未看过临邺城,院门既已破开,明日若不落雪,我可能出去逛逛?”
“自然,”元珵立在门口,眼中笑意灼灼,“明日我早早叫人备车马,陪娘子一道。”
孟冬辞点头,复又嘱咐了一句:“从前那顶路上混放寻不见了,劳你叫人帮我准备一顶长帷帽,皂色最佳。”
“这儿又不是大煜,你不遮面也没人认得出,”元珵因而问,“为何要戴那劳什子?”
孟冬辞略耸了耸肩,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谁叫我是个恶名远扬的‘妬妇’呢?”
闻言,元珵朝她的背影深深地作了一揖。
这一幕恰好被来送东西的柳莲瞧在眼里,待孟冬辞走远,她才笑着喊住元珵:“皇子妃都走远了,殿下还不抬头呢?”
元珵这才抬头:“莲姨,我说的东西,可都买全了?”
“全了,”柳莲将手里的布包递进元珵手里,“先前皇子妃还藏着匕首,近日对殿下倒是好,非但肯帮你,还主动邀你出去闲逛呢。”
元珵拍了拍手里沉甸甸的布包,看向孟冬辞离开的方向,扬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娘子在大煜可是百官之首,夫君定然也喜欢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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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小院,孟冬辞先烧了水沐浴,待将背后灼人的热意洗干净,她坐在镜前,一边用发带捆已擦至半干的长发,一边看着自己眼底的光逐渐冷下来。
早前的猜想是错了的,她只觉得元戎刚愎自用,却没想到他的贪念更胜一筹。恐怕早在元珵频频进宫说倾慕她时,元戎便已查明她的真实身份,他没明着答应平娄出兵,却利用自己儿子将计就计,以不编进洪辽军中的私兵助平娄攻打新崖,若事情败露,这个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儿子便是现成的替罪羊。
好一出一石二鸟。
如此,非但能明面上不与大煜撕破脸,还能卖平娄一个好处,元珵这漏洞百出的计划,元戎大约是当陪他这傻儿子扮一场家家酒,婚书送进她府中只怕也在元戎计算之内,他那六万私兵只做充数之用,不会真的向大煜动手。
所以,即便她不嫁,新崖城也不会破,但若她嫁了,大煜朝堂便少了一根梁柱,好些她能帮着分担的事,便都落到了姜瑜肩上。
元戎唯一算漏的一点,大约便是元珵身后那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助力了,若没有元珵身后之人,她定然会死在新崖往临邺的路上……
不对,当时新崖兵力不足,西境援兵未至,只要平娄再攻上三四日,新崖未必能撑到援兵来的时候,元珵所谓的诓骗只骗过了他自己,平娄身后有元戎给的底气,他们为何要撤军?
还有,大煜没有宵禁,到底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在百姓眼皮底下将她的画像贴遍泓都市廛栉比的各街巷呢?
霎时,孟冬辞有了种极为可怕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元戎默许元珵如此折腾,是他早将元珵和平娄都算进了自己计划中的一环。
大煜北境多年太平,反而是西边的敖朔频频挑衅,故而除去东边和南边的海防,大煜的精锐兵力大半都在西境,元戎是在利用平娄来摸清大煜兵力的虚实!
元珵给的画像在路上遗失,几日后便被人临摹百余张贴遍了泓都,方才那卷画像都没写上名字,贴在泓都的画像却都写了名字。
她不随父姓,年少时性子又孤僻,从不跟着父亲出门拜客,入宫伴读第二年便带着融霜立府别住,虽是正式入朝后才开始遮面,但京中能将她与皇帝伴读林砚之女对上号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也就是说,泓都中元戎的内应,很可能潜藏京中多年。
元珵多年困在这别院里,行事不够缜密,但他并不傻。
那么这些事,他又知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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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膳才过,元珵便亲自往孟冬辞的院子里来接她。
孟冬辞随他行至别院正门,见他只叫人备了驾寻常的马车,因而问:“这是?”
“知道娘子不喜张扬,”元珵伸手扶孟冬辞跨过门槛,“这是柳姨她们平日出门用的车。”
“不行,”孟冬辞摇头,“需得叫人按照你平日出门的规制准备,还有,你这身衣裳太素净了,去换回平日穿的,往后只要出门,越张扬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