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先来。”
赦月却不推辞,当真就走上前去,铜镜中映着他年轻的脸庞,他合上了双眸,微微低首,双臂交叠放在胸前,竟是极认真地在许愿。
李贞因母亲之故,也是寺庙里的常客,却从未如此虔诚过。他见赦月已然睁开了眼,嘴角噙着轻笑在看着自己,心道,那也许一个吧。
李贞走到了铜镜前,乖乖地合上双眼。
再一睁眼,却见镜中多了一张脸,正是赦月凑近了他耳边,轻声道:“怎么样,很灵吧?”
李贞重重地点了点头,很灵,只因...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愿睁眼所见之人,便是此生想见之人。
不远处的胡琴奏起了欢快的旋律,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篝火劈里啪啦似在助兴,酒肉的香味浓郁到了极致。
李贞拉起赦月的手腕,向着人最多的那一处跑了去。那里正在准备一场群舞,冲天的火光里,是少男少女们的欢颜在绽放。李贞心思一动,他拽着赦月的衣袖,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赦月心领神会,笑问道:“你想看?”
“嗯。”李贞憋着笑。
“那我跳给你看。”
赦月脱下左衽搭在腰间,走上场去,人群中立时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来。李贞耳听着周遭的雀跃欢腾,一双眼一颗心,却都在一人身上。
胡琴激昂起来,或疾或徐,时高时低,带动着舞者们跳跃的身姿,赞颂着是夜的美好。
赦月倾长的四肢柔韧有力,时而如雄鹰高飞,时而像野马奔腾,他嘴角噙笑,神情却很肃穆,只在望向李贞的时候,一双眼里才会多几分温柔。
在此之前,李贞从不知晓,赦月的舞姿竟比他这个人还要好看。
一曲舞毕,胡琴换上了漠北的颂歌,赦月本想下场来,却已被左右拉住了手腕,脱身不得,只好继续舞了起来。
众人围成了一个圈,踏着简单的舞步绕着巨大的火光转了起来。李贞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赦月越来越近,并朝自己伸出手来,他连忙摆手拒绝,却由不得他。
李贞被赦月一把拉进了群舞之中,他完全不会跳,看似轻轻松松的舞步,却将他逼得手忙脚乱,可能这样光明正大地与赦月十指相扣,掌心相接,他心里无比欢喜。
“我是不是出丑了?”李贞大声问着。
赦月却笑看着李贞,打趣道:“生的好看,怎样都不丑。”
李贞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却不服气,“你才好看,今夜骆驼泉的姑娘都要为你着迷死了。”
赦月看着李贞满脸的嗔笑,一时心痒难耐,将双唇凑到了他耳畔,轻声道:“我不管,反正我的心里有人了。”
李贞闻言,心头一颤,身子一僵,脚下又跳错了,险些将自己绊倒。
赦月一把扶住了他,道:“不跳了,喝酒去,今夜不醉不归。”
二人出了人群,赦月去近处取了几只盛满的酒囊,又去牵了两人的马来。
李贞大概猜到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了。
他们跨上马出了草场,涉过浅滩,朝着坟场去了。
赦月下了马,先到母亲坟前认真地祭拜过,这才招呼李贞进了他的小屋。
小屋还是他们先前离去的样子,赦月正好将上回烧剩下的柴火点燃了,小屋里很快便暖合起来。
李贞坐在床边上,等着赦月忙完了,坐到了他的身边。两人四目相对,双双笑了起来。
“笑什么?”赦月率先发问。
李贞却问:“你又笑什么?”
赦月如实回答,“我很小的时候,便和父亲聚少离多,其实我知道,阿母也很思念父亲,但她不想让父亲为难,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父亲是个寻常牧民就好了,我和阿母就能日日陪伴在他身边,等他劳作一天回来后,会有温暖的毡房和阿母亲手做的奶茶等着他...”
李贞认真地听着赦月的诉说,温柔地笑着,“我们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选的,但我们的双亲都很疼爱我们。”
赦月闻言,忍不住问道:“李贞,你想家吗?想念你的双亲吗?”
李贞并未回答,说不想自然是假的,他拿起床头的酒囊,递给了赦月一只,道:“不是来喝酒的吗?我酒量浅,你可得让着我。”
赦月接过酒囊,实则心里也是没底,他来骆驼泉四年,从未与人斗过酒。可不醉不归的狠话都说出口了,气势上不能输。
两人各持着不服输的心思,沉默着很快就喝空了各自的第一只酒囊。
待拿起第二只酒囊时,李贞心道,不能这么一言不发地喝下去了,真的会醉的。可或许是两人平日相处的时候太多,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此时竟找不到可以下酒的话头来。
李贞实在憋得慌,没话找话,问了一句,“薛牧仁还是没有悔过之心吗?”
“他已绝食多日,阿祖也只好任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