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不厌其烦地说着同样的回答,实则,对于安竹落此时身在何处,心里也是没底。可李贞知晓,长安城里的一切罪与罚,长孙无忌便是症结所在。
李千里喝完了药,盯着李贞一张脸,又问:“你究竟是谁啊,我瞧着你很脸熟,却又想不起你究竟是何人?”
李贞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便道:“我是李贞,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李千里大惊失色,“你...你就是他。”
但凡李唐宗室子弟,即便没见过李贞的人,也不会没听过李贞的名。
李贞笑了笑,“对,我就是他,昔日江夏王府的李贞,如今江夏王府不在了,我和你都是朝廷在逃要犯。”
李千里也想到了他吴王府的遭遇,和他父亲的惨死,却极是不服气,“世人都知,我父王是被冤枉的。”
李贞却道:“是啊,可是没人敢说啊。”
李千里不由得泄了气,又道:“我听闻,你和当今圣上少时一起读过书,情谊深厚,他怎么…也不帮帮你呢?”
李贞笑了,“因为…他是当今圣上啊。”
实则,李贞一直都不敢去想,这一次长孙无忌借由薛万彻和高阳公主的手将这么多的人拉下水,是否是李治默许的。
他从不怀疑李治在他面前暴露的软弱无措,可那位年轻的君王有着历代君王的通病,多疑,执拗,即便是李贞,也无法让他完全的放下戒备吧。
李千里隔着帘子看着外面船板上的赦月,又问:“那外面那个人呢?他是你的护卫吗?我看着不像中原人士。”
李贞也望向了外边,见赦月正在认真地跟人学习如何掌舵,不禁多看了几眼,才道:“他是漠北来的客商,刚和我做了一笔买卖,账还未算清,算清了便会离去了。”
李千里便就信了,也不管似李贞这样的逃犯,谁还愿意和他做买卖,又能做什么买卖。
待李千里沉沉睡去,李贞才出了船舱。
他白日不好露面,便在舱内休憩,此时也该叫其他人去休息了。
这船虽大,有三四丈长,却为了冒充商船,在船身上堆满了货物,能睡下人的也只有前后两舱。李千里睡在前舱,吴王的人自然便去了后舱。
李贞见赦月未动,便道:“你去前舱歇着吧,我与千里说过了的,这里我来守着就行,咱们过了寅时再行出发。”
赦月依旧未动,李贞这才会意,无奈道:“我不会偷偷溜走的,人还没妥善送到,况且,我也不会凫水,我现下还不想死呢,放心吧。”
赦月被说中心思,也不难堪,李贞眼下确实是走不脱,但一有机会,他还是会果断地丢下自己一人而去。
从江夏王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期待着李贞持刀相向,咬着牙说恨他的话,可李贞没有。这也教他更惧怕,他怕他在李贞心里,再也没有一点痕迹了,这会比李贞亲手杀了他,还教他痛苦。
“你恨我吗?”赦月忍着心里的悲凉,问了一句,终究是他先沉不住气了,他太想知晓李贞此时心中所想了。
李贞闻言,却低首下去,他很惭愧,因为,曾经的他竟然真的想过,要父亲以死谢罪,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混蛋荒唐的儿子啊!
“若父亲之死,能平息你心中怨气,换来大唐和漠北的安宁,这也是他毕生所向。”李贞有些答非所问。
“那你呢?”赦月追问着。
李贞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可以闲散度日的小郡王了,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怎样想…不重要。”
“那我等你,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再回答我。”
李贞抬首望着眼前这张执拗的脸,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七年前都注定要天各一方的,而今,更是隔着天堑。
三日后,便至安州。
吴王妃母族的人一早便接到了信,已在渡口等待数日了。
李千里别过李贞,竟有些依依不舍,李贞却叮嘱他,便在安州好生待着,不要想着报仇的事,保住命比什么都要紧。
送别了李千里,李贞如释重负,他站在船头望着北方,心道由此回长安,最快的路,是先走水路至汉中,再走陆路翻秦岭,十日后,就能回到母亲身边了。
江面上有数只大船载满了人,正顺江而下,李贞心道,这又是何处在大兴土木,多嘴问了一句,原来是洪州正在修建天下第一阁,眼下正在各地招揽工匠。若是寻常工事,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谁叫这主事人是大唐的滕王呢。
李贞心思一动。
滕王?李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