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稷移动着伞柄,递到赵衡手上。亲自端起那锅化成白水的莲花,脚步稳当地朝屋中走去。
赵衡扶起床榻上的人,破天荒的见了,尊贵不凡的太子殿下,屈身喂药。脑子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直言道:“殿下,你而今救他。若有朝一日,他知晓真相,又如何受得了?”
安稷搅动着药碗,深思熟虑片刻,慢慢言道:“我必须救他。这是父皇的错,我尽力弥补。哪怕他知道隐情,决意提剑杀我,也是一命还一命,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应该不至于,陛下要是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他往后的路泥泞且不好走。”
“只要我活着,没人能伤他一分。我会想方设法,让谢待放下仇恨,脱离出去。”
“殿下,到那时,你稳坐高位,还会记得今夜的话吗?”
“我为何要坐那高位?东宫太子都要受到不少拘束,成为父皇一样的帝王,变成一副陌生的模样,不受控制的让手上积攒下血债。我一生都要任性妄为,无法反思,不进则退,一点点变成盛放权力的器皿。”
“这也是命,殿下反抗不了的。那龙位命定的继承人是你,与其奋起反驳,不如泰然处之。”
“世事无常,我只追我心里的道。浮世万千,炊烟袅袅,我要置身其中,去感悟,去生活。假大空的东西,我眼里装不下。允许别人登高观星,风流雅致;我也允许自己水中观月,雾里观花。人生一世,总要追求点什么,才不使内心过度空虚。又因年日短暂,翻手一朝,覆手一夕;才更要追求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以便在漫漫光阴里,独尝乐趣。”
“殿下所言,咱家听不懂。”
安稷放下药碗,笑了笑,道:“我说复杂了。夜已晚了,我这东宫就不留你了,可自行退下吧。”
赵衡放下谢待,施了个礼。提起来时的灯笼,走到东宫门外。雪还在下,愈来愈大,像要将整座京城包裹在怀里。
他一人踩在雪地里,脸庞朝天呼出一口气,试图保持清醒。雪花落下的一瞬间,他想着殿下所言,清楚的知道是在教他为自己而活。
固然,殿下句句说的在理,人确实没有办法为其他人,其他东西,其它事物而活。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要更佳的忠于自己。
“可是殿下,□□不同,灵魂又怎么会一样呢?”他抑制不住的问出声道,尽管并不期盼回答。还是转动脸庞望向来时的路,透过白雪皑皑,好似看到自己年幼入宫的样子。
云渡的铁骑,势如破竹,攻破归观。
重飞晚自花阳大败起,整日不说一句话。
他傍晚难得的站起身,换上了年轻时的喜服,在一众人诧异的眼眸里,走进秋阴宫。轻柔地抚摸着一样样物品,满脸带笑,心心念念道:挽挽,我没食言。我来陪你了。”
他倒在地面的巨大声响,引来了好几个婢女。他带着最后一点顾虑,竭尽全力道:“传本王令,封锁消息,暂不得....告知下去...。”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舍得放下所有的牵挂,闭上双眼,平静的离开了。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低跪身子,哭得声嘶力竭。
城中已乱成一片,重锦在战场上步步受制;最后,无可奈何的宣告自己输了。
他弃了笼月,清山,归观,从圆下一路奔逃,回到宫中。命人收拾行李,自己则疾速去找父王。
他推开重霜宫的门,四处空空如也,陡然心慌意乱。
他站在门外,身上全是刀剑留下的伤,他怒不可遏道:“我父王呢?我问你们,我父王呢!”
婢女们四散开来,只有不知情况的守卫,一如往常答着话道:“殿下,去找魏相,他最有可能知情。”
重锦一拳砸在门框上,气都没有喘匀,拔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