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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凤头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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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章睡得很好。

醒来才知道昨晚原来下了雨。

和林湛如斗嘴还是有好处的,她想。

除了睡前喉咙上火,嘴皮起泡,肚子咕咕叫之外……

都挺好。

今日必须推进崖洞内北夏碑文的破译。

她一屁股坐回书屋里的扶手椅,一只手执笔,一只手弄砚,埋首伏案翻找整理这几日誊抄的宣纸。

嘴里还叼着素菜包子,从厨房里绑架的,油光满面。

宣纸数量有异。

北夏字碑文的誊抄纸有翻动的痕迹,她按照北夏字转换摹写的厚厚一摞篆书帖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这一天的努力便付诸东流,意味着她要重新摹写近百字的异国碑文,写到手软筋麻,四肢无力。

挑灯夜写,寒气侵体,又得熬出黑眼圈。

得把小偷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定要抽筋扒皮,让他十日下不了床。

知道她在做什么,昨天一直在她身边忙里忙外打下手的人……

“林湛如!”

陈亦章砰地推开门,东厢房内的男子身体一震,褐底玉釉似的眸子惊讶地看向她。

男子背对着她,一袭宝蓝色深衣下褪及腰,肩背袒露,如云雾般的青丝勾勒长颈,颈间淌着水。

水沿着青丝一滴一滴落下,陈亦章不知这是汗水、唾液还是方才沐浴的残留。

再往下走,便是隐微幽秘之处,他举止窃窃,让人不禁怀疑他刚刚干了什么。

故意的?

但一直盯着人看总归是不礼貌的,陈亦章撇开眼。

眼角余光里,林湛如的双眼更显湿润了。

“啊……”

林湛如早起沐浴后更衣,陈亦章直接闯了进来。

尴尬之中,陈亦章偷瞄了一眼旁侧。

找到了。

篆书帖一大摞放在香几上,一旁是圈圈环绕的素绸腰带,男子的玉带钩色如凝脂。

这场景和一旁呆立的男子结合,实在有些香艳。

陈亦章快步拾起篆书帖,头也不抬:“不打扰了。”

既窥得人肌体,有吃豆腐的嫌疑,她决定认怂。

“等等。”

林湛如的声音好像也漾着水汽。他先一步挡在门前,耳后竟浮出被人窥破的羞赧。

“姑娘是要找北夏文字典么?”

陈亦章点头,斜瞥了一眼他悠然袒露的胸口:“……把衣服穿好。”

于是林湛如湿着头发和陈亦章在东厢房内,面对一沓子篆书帖沉默。

包子菜油溅上帖子的一角,和林湛如的皂角香混合,是令人难以言喻的味道。

陈亦章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连带着林湛如也哈切一声。

陈亦章坐在木凳上,正对香几,林湛如坐床榻边看着她。

林湛如先开口:"我看姑娘转写的碑文内容,墓主是贺州人,并非北夏人。"

陈亦章转写的碑文名字已不清了,只有【贺州人】三字明晰。

最后一行北夏字有空缺:

【未厌口口气 先开口口文】

林湛如:“姑娘为何会识得北夏文?他国已与我俞朝断绝往来,某曾听闻,只有专事外文通译之人才能认得。”

以北夏犯境为发端,俞朝和北夏的战事已拉锯数年,书文断绝,人心疲敝。

陈亦章的母亲曾被暗箭一射,险些丧命,后虽痊愈,仍带伤昏迷至今。

陈亦章经常怀疑是那一箭让母亲陷入沉睡。

“我家里有北夏文的书。”陈亦章答,“所以会一点。”

身边的林湛如没有吭声。

陈亦章看向他,却发觉他眉头紧皱,问曰:“怎么可能?”

“姑娘快十九了,照理来说,应该从小都没有见过北夏文才是。”

二十年前,俞朝焚北夏书,自此朝野上下不再流传北夏文。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油墨和草本书简经烈火烧灼,散发刺鼻的气味,像是森林巨鹿在荒原奔跑,精疲力尽地死去。

整整一个月,闵城通衢的行人衣角沾满北夏书卷溃烂的尸骸,字碎裂成点、横、撇、捺,不成形状。

人们才发现,原来北夏文和俞朝文在结构上有多么相似。

“哎呀,凡事皆有例外。”

陈亦章瞅着林湛如湿漉漉的发梢,嘴角一抿:“林公子,你这就不知了。”

“当年始皇陛下焚书坑儒,有后生将经籍藏书于孔夫子家后宅,故先代经籍得以保存,我们家就不能留几本北夏书么?"

“还是姑娘博学,某自愧不如。”林湛如浅浅拱手。

接着,他一歪头:“诶,还是不对。"

"一般人家里若无北夏亲信,是不会有北夏书的,姑娘家里的北夏书是哪儿来的?"他问。

"我也不知,"陈亦章略一思忖,"我母亲年轻时曾游离四方,许是那时带来的呢。"

林湛如"嗯?"的一声,眉头拧得更深。

"照理来说,寻常人游历并不会选择北夏。"

北夏与俞朝,条条关卡,重重检查,已例行约百年。

重关险峻,有千年不化之冰;要道难攀,有毒虫瘴气之害。

若有人手无缚鸡之力,腰无半两黄金,无人指路,身无寸缕,执意要游历北夏——

大概是他脑子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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